1. 瀑布
在瀑布下
神把险滩、暗礁
缩小的河床和
一切困厄
都付诸时间的冲刷
在一位失去丈夫的
年轻女人身上
我看到这种瀑布
无声返回到
她凹陷的眼窝深处
她抱着两个年幼的孩子
腾不出手
只能用这种瀑布
慢慢清理
长年淤积的河床
2. 我们的井
从井中汲水的人
探身弯腰
利用软绳绷直的力量
提一提，再提一提
井多像一个幽深的伤口
缄默不语
固执地保持恒久温度
只在被触动时
流出感怀的泪水
汲水的人
微微晃了晃神
猛一提气，将它倾注进
喧嚷的生活
我们的井
很快恢复了平静
3. 密纹
以伐木者的眼光
审视一棵树的年轮
我发现，时间的指针轻轻滑动
在无限里，只有无穷可以与之唱和
湖水也是，投出石子
那一小会儿的平静，马上就被风吹生出波澜
而空山也是，只要你闭上眼睛
发出无声呼喊，你马上会发现
它们很快又被寂寞，一波
一波送回来
4. 在果园
为得到更大更甜的果子
摘果子的人决定以身涉险，登上云梯
不能一脚踏空啊
云朵之外，只有斜伸的枝条
他内心的恐惧来自无意中听到
自我的声音……
死亡总是这样教习：
小心呀，当你无限接近
诱惑之时
5. 待完成的雨
雨下来下去，无非实在和虚无两种
它潜进暴涨的河水
也使我们脚下一片泥泞
忧心忡忡的蚁民
永远向高处搬动自己小小的寰球
顶风冒雨的人举着伞，除了遮蔽自己
也努力倾向身边更重要的人
孩童踏着水洼，他们不知道有一些
是由离人的泪水蓄积而成
更多的雨，淹没了那个独自走进荒野的背影……
雨从命运深处汹涌而来
而我，正在迎接落向我的那一滴
6. 一些灯消失了
我爱一再消失的灯火
它有时孤悬野外
挂在瓜田的一间草棚里
有时置于河岸
照着养蟹的网微微颤动
更多时候出现在乡村的瓦屋中
女人在灯前纳着鞋底
男人搓着草绳
男人手中的绳子越来越长
女人的麻线越来越短
而不远处
一些灯在消失
一些灯还在黑暗中闪耀
7. 渡
大河宽阔，风吹起迷人波澜
远看千帆竞发，不惧迢遥
应是心中自有彼岸
我的船缓缓驶离码头
船上装着孤独的心跳、偶尔倾泻进来的雨水
还有不知何处飞掷而来的石块
——这危险的悲壮的
无法回头的出行
后来船在河心里打转
平静的河面，有我理解不了的苍茫
独自挥舞长篙
我有一船靠不了岸的悲伤
8. 母亲的菜地
白菜籽下到地里
几天都没发芽
重来一遍，还是没什么动静
是几只野鸽子
把它们一粒一粒捡走了
母亲很快又撒下一些菜籽
用薄土轻轻掩盖起来
在旁边的空地上
她特意地
多洒了一些
9. 在河流
一条河要源远流长
须有两岸夹送，后浪推前浪
黄浦江就是如此——
从二百多米高空俯瞰
沿岸灯光璀璨，车流奔涌
大江拖曳着人间烟火
哦不，是我们
环拥它推动它，和它一道蜿蜒而去
刚才登塔时，人潮涌动
年轻人挽起父母，夫妇牵着孩子
前者呼后者应，相续相携
又推进、上升，来到一个新的维度
——任何时候都像这样
所有生命都像这样
下意识地自成河流，互为河流 |
发表于 2018-9-27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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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27 22: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