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下雪了》
终南山下雪了
这个消息
从山上的手机传到了山下的手机
白茫茫的大雪
下得不紧不慢
仿佛无始无终
山下的城里，一点点冷起来
一家人在晚灯下
终于想通了一个问题——
去年那个在雪中摔倒的老人
要扶，以后一定要扶
《废墟上的祷词》
——参观马其顿地震博物馆
悲痛的人，请赐给他们泪水，战栗，和一本死亡回忆录
疗伤的人，请赐给他们纱布，碘酒，白色的止痛片
饥渴的人，请赐给他们干净的水，燕麦面包，加上火腿肠
贪婪的人，也满足他们，请赐给他们散落在残垣夹缝里的钱币
让他们从骨头抠出一群疯子的自画像
在大地震废墟上，灵魂的余震刚刚启幕
神啊，你要特别眷顾那个从血泊中最后苏醒的人
请赐给他光，请赐给他新的图纸和尺子
他爬起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持续的溃塌里
用残砖断瓦，一点一点地，重新建起一座教堂。那是
在大地震废墟中央，爱与死最高的建筑
当最后一块砖头用完时，他把自己，和光的影子
砌进了一座简陋的殿堂里面。神啊
那一刻，请允许那个谦恭的人和你站在一起
《射雕英雄》
——献给金庸大侠的挽歌
射雕英雄死了
我记得他引弓的姿势
朔风在弦上飒飒作响
而恶雕还在天上
还在我们头顶高高盘旋
而我多年身在江湖
藏弓已久
全然忘了射雕的秘诀
那恶雕终于耐不住性子
它一头俯冲下来
手把手教我修好一把残破的弓
《指纹锁》
装了指纹锁的铁门，也许就是我
被命运删繁为简后的样子：缄默，内向。在工具的虚影里
固守着那个装锁人青葱的价值观
“春天的生活，将以一种新的惯性打开”
是的，我的指纹、体温
甚至血流的速度
被他录入了铁门的体内，在接纳和拒绝中保持着
高度的排他性
“你瞧，敌人被夸大了
而你的辨识度，像浮出死水的木槿花一样醒目”
在绿色的电子阅读区里，一扇铁门扔掉了
世界上最后一把钥匙，那是
教父一般的宽容，赎回了我受过工伤的手指
它的慈爱读出了我的指纹——那凝固的漩涡里
爱情和罪恶的反作用力，平衡着一条宿命的暗河
那是，我的替身，像一个雨夜的谍报官
在黑色档案中偷换了我。我是否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
有着理想主义倾向的青年版画家
一棵白桦树的眼睛，也许只是缩小成
痊愈的伤口下看不见的锁孔
来，请快乐地辨认我的指纹，和指纹上的原罪
而在我打开指纹锁时，有一只灰鸟总是抢先一步
从里面冲出来。——让我无比迟疑的是
铁门里面并不是我熟悉的房间，而是一个
大雾弥漫的货运港口
《像羊一样说话》
一
在羊的眼中
万物是后退的
夕阳退到油灯里歇息
仇人退到火炉边的亲情里喝酒
连一只轰响的油锯也要慢慢地后退
退到储木场上空的月亮上面
它脱下了一双油渍的手套
我只想和羊站在原地
像做错事的孩子，埋下头
“不是我杀你
是你的泪水杀你”
那时，请允许晚风从羊的叹息吹来
一页页地
再次翻开草地上的经书
二
三个人在草地上杀羊
麻利地掏出
羊的肝
羊的肺
羊的胃
羊的肠
三个人反反复复搜寻
就是找不见
羊的心
杀羊为生的人
第一次遇到一只空心的羊
三个人
摊着手，面面相觑
三
我们像羊一样说话
发出柔弱的单音词
咩——，那是一个婴儿的哭声
压低了一只乳房的慈悲
青草味的单音词
无法连成一串奔跑的句子
牧羊人只好摘下帽子，指给我们看
——喏，世界还在那边
那时，我们就像羊站在风中
望着远处的铁桥发呆
一列火车从黑暗的隧洞冲出来
压住了我们的喉管
后来，是我们反过来教羊说话
说道上的话
那一大群羊，轻易就学会了
只一句
就把我们像狼一样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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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31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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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31 22:19
发表于 2018-10-31 22: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