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出世俗的尘埃》（组诗）
文/白公智
《光阴咒》
黑暗弥漫，所以太阳升起
光明沦陷，所以月亮升起。一日不过一寸
仅此一寸，却构成了人类
完整的光阴。任凭我们肆意挥霍
要么沉睡，要么争斗
做无聊的功课，在名利圈里
打转，酷似蒙着眼睛推磨的傻驴
但光阴早已给万事万物下了咒语
草木一枯一荣，草木逃不掉
人类向死而生，人类逃不掉
我们不过是时光的过客，时光永远在
替我们做主。眼看着光阴
一寸寸被拿走，像一朵云飘来
又飘去。我们个个活得
像石头一般沉重，又草木一般潦草
《身体版图》
无论我在不在意，它都是我的
自然如一条小河，睡倒了也会歌唱
除非它痛，才来找我的麻烦
我甚至常常忘记了它的存在
首脑就是我的五官，须高度珍爱
酒囊饭袋划归内部机关，肋骨护卫
攘外必先安内：受了内伤会要命的
手足外放底层，守护大好河山
就像一个国家，口舌是宣传部
大脑是组织部，公检法武装到牙齿
耳目众多，消息灵通
双脚撑起国体，双手创造财富
偶尔也充当打手，捍卫尊严——
国家脸面，就是这样被双手擦亮的
《汉字》
欲望一旦生成，就需要它们
完成认知使命。它们像一个家族
众多成员，或一个人的命
反复出场，扮演不同的角色
好坏，褒贬，美丑，善恶
瞬间被打入命格，如此被动且无辜
还会被不同的笔，反复修改
存在的高度，和分量
作为个体，常常被集体意志覆盖
赋予歧义，或多义
而令人费解，误解，甚至无解
《底线》
你可以骂我，打我，甚至杀我
但绝不许打脸。这张脸
需要用掉我一生
残存的力气，来保护它
你可以指责我混蛋，半生以来
犯下滔天罪恶，甚至
用尽各种酷刑，惩罚我
但绝不许揭短。自己的短
只允许自己丈量
你可以借我钱，穿我衣
吃我饭，但绝不许
跟我老婆献殷勤，存非分之想
因为，这是男人的底线
谁触碰，谁完蛋
《沉睡》
眼帘关闭了整个世界
的光明。生命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此时，做梦就是灵魂出窍
就是不甘于挥霍这大好时光
就是一次次死了，又活过来
就是厌倦了这花花世界
却忍不住诱惑，去而复返
就是养精蓄锐，醒来后好好跟生活
打一架，拼个你死我活
《体制内的野花》
作为一株野花，无法选择它的出生地
是悲哀的。风随手把它搁在
滚滚红尘，电车轨道的夹缝之中
成为一株，体制内的野花
必须做好被千万人践踏的心理准备
在夹缝中求生存。根扎在
水泥与卵石之间，左也是硬，右也是硬
在硬碰硬之间，必须学会
顺从与隐忍，方可求得生存空间
作为生命，它毫不犹豫地坚守着生
绝不轻言死亡，或放弃
即便没有绿叶的衬托，没有舞台或掌声
体制内的野花，也会羞答答地
举起一朵，鲜艳的青春
《高出世俗的尘埃》
登普济寺的途中，我被斜射下来的晨光
反复照亮。与我一同被照亮的
还有一粒粒尘埃，正悬空舞蹈
像一群跳广场舞的老太太
轻灵，欢快，没有半点忧伤
我迈着向善和向上的步子
向着光明的源头，越走越近
越爬越高。最后被一声晚钟悠然击倒
在轮回的脚下——
隔日已是来世，我趴在普济寺颓败的墙头
像一株无根的野草，被夜与昼
反复抢夺。被东风与西风
反复抽打。在高于世俗的寂静里
我把火种，悄悄藏在内心深处
《高血压患者》
一个人的身体，就是一个人的祖国
自幼接受爱国教育
说白了，就是自己爱惜自己
可我贫血的祖国，营养不良
破衣烂衫，黄皮寡瘦
一直为流亡的光阴，战天斗地
给希望的田野，修建体制
然后在体制里，上一档又一档
上至极致，便恐高
头痛，恶心，呕吐，一过性偏瘫，失语
江河堵塞，泉源衰竭
只听一声断喝：不许动！
国王行将亡国
顺势，将我钉在国境线的城墙上
《无罪》
新闻联播，又有老虎被打。
罪证是，疯狂聚敛了一大堆人民的币。
点钞机在快速量刑，却时不时地
停顿下来。总有一些
辗转自矿山、农场、菜市、医院而伤残的人民
阵阵尖叫，不愿通过——
国家不得不一张张取下来，轻轻地
抻直、抚平、安慰，像是在判它无罪。
《铁匠》
一块好铁，趁其火热柔软之时
用铁钳死死夹住，摁在铁砧上
紧敲慢打，锻造成型
再用冷水淬火——
在铁匠铺前，我怵目惊心
直面这铁的现实
裹紧尚有余热的心。而铁匠
只不过那么三锤两磅
就把我漫长而痛苦的一生
演为铁律
《社会结构》
我努力爬山，从谷底
爬向山顶。沿途看见植物
层次分明。山脚杂草丛生
低矮的灌木丛，挤挤挨挨
半山腰，阔叶树粗枝大叶
渐次形成密林。山巅处风疾
针叶林根深蒂固，腰粗
而手持利剑。
我久久站立，俯视
我的臣民，各安其位
毫无叛逆之心。
《垃圾学》
如果我做一名保洁员，从一个城市
开始清扫尘世。我会发现
棚户区最为干净，那里
除了尘埃，破衣，残砖——这些接近泥土的成分
剩下的就是葱郁的野草，和光着膀子的人类
而别墅区，或者摩天大厦楼下
城市光鲜外表，也包裹不住
整袋整袋扔出来的垃圾。那里面
隐藏一个时代，急剧溃败的证据
而我，作为唯一的现场证人，竟不为人所知 |
发表于 2018-12-13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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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3 21:02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3 21: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