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九八二
外公有强壮的右臂
他将一条十四公斤重的鲢鱼
从水洼里拖上来。
母亲打开麻袋，里面还有
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这是那个夏天
最好的收获。一家五口，用筷子
夹起香喷喷的鱼肉，红色的语录集放在
小板凳上，伸手可及。
为了冬日生产的女儿，外公买了条皮裤
2.药方
悲伤三钱，高兴
半两，眼泪一升煮沸，可解心中麻木。
3.工地
拿起黑色橡胶管喝水的人
刚刚从一堂
劳动训练课上走下来，水泥在肩膀上留下
不深不浅的凹痕。
他歪戴着帽子，身后的巨大建筑物
嗡嗡响着
像一个巨大的人工蜂巢。
他起身，扔下呲水的橡胶管，如同扔下
一条头部受重伤的蛇。
4.拉斐尔，我的孩子
拉斐尔，我的孩子。
周一，作业很多，需要不停地写着。
周二，天色阴沉。
历史作业是简述拜占庭王国。
周三，你需要
把三道方程题做完，给一只猫喂奶，除草。
周四，从一道窄门出来，抱着
巨大的手风琴，你要演奏
《多瑙河之波》和《再见了朋友》。哦，忘了
与你互道晚安。
周五，在体育课上，你取得了
人生第一个进球（虽然犯规在前）。
告诉妈妈，到底想些什么？什么与你有关？
蛐蛐摩擦翅膀，它们
热爱生活，喜欢夏天，尤其雨后。仆人
从莲蓬里取出莲子。
周六，你是小小合唱团里的一员，在
最后一排，右边第三个。变声期离你很远，天
很高，四个月后才是冬天。
天使从天而降，他们带来了鲜花和福音
张开嘴巴，耶稣的身体在舌尖融化。
周日，天神休假一天。
你从地球仪上找到津巴布韦和博茨瓦纳。
5.星期五
一艘船载着松软的
白云缓慢驶向南方
我和母亲仿佛刚刚下船。她打着毛衣
我将晒好的棉被搬回房间
现在已是冬天。狸花猫
爬到高处的岩石晒太阳
我的女孩在远方。我打算给她
写信，我不知道她的电话，名字和地址
也不知道何时才会下雪
6.死神就在身边
快乐是短暂的
美梦也是
爱是短暂的，仇恨却很长
相似的东西我难以说出
它们的区别，比如
寒冷与饥饿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少，而痛苦
一直陪伴着我
片刻的忧郁我收到死神的
礼物：诗——
在一个男孩割开手腕，瞬间盛开的血之花
7.澳洲
她生活在
羊背上
此时她正在喂羊
那些松软的
胃口很好的绵羊，吃着
可口的苜蓿。挤奶工在不远处
给一只奶牛挤奶
我可能是建筑工人
用积木搭建着可爱的房子
她不是素食主义者
但是很瘦。有时候会拨一会
尤克里里
我不确定那座城市叫
堪培拉还是阿德莱德
8.雪
铲车工深夜
挖出公路的尸体
它坚硬，一直铺向海边
走在上面的人
脚底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9.回到过去
把时间往回拨一小时
我绝不会继续
赖在床上。我会穿上衣服，坐在沙发上
看一本有趣的书。可能是
《安妮日记》或者《寻找时间的人》
把时间往回拨一天，我绝不会
写诗。我会去修道院看一看我的朋友
我们可以尽情谈心
用火柴梗掏出影响听力的耳屎
写诗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我会选择
唱歌。尽管我五音不全
我有一种任性的胆量。把时间
往回拨两个月，我绝不会天天喝酒，而是
告诉母亲：“走路要小心
不要骑着自行车出门——”还有悔不当初
的事情。当你错误地迈出一步，就要
跟着迈出第二步。如果上帝
允许，把时间往回拨一年，写诗是一种错误
不应该捡起它。还有更错误的事情
应该远离网络，在现实生活中
种一片防沙林。把时间往回拨五年——我
可能不会辞职。有规律的办公室生涯
让我拥有了白天与黑夜的
边界。如今，我日夜颠倒，谢顶之势
难以阻挡(哦，忘了说，我彻底
变成了酒鬼)。事实上，我可以安排好
一切，像科室主任那样
将情妇藏在位于海边的家里
把时间往回拨十三年，我绝不会选择
当一名医生。天文研究工作才是
我的终极理想——是的，我想当一名神棍
口吐莲花，让所有的人都相信
世界存在末日，它将会摧毁所有的文明
三亿年后，作为考古对象
我们的骸骨被外星人挖出。把时间
往回拨三十年，我
不会与我的发小孙某某打架
我一气之下咬伤了他的鼻子。他哇哇大哭
喊来母亲打我耳光。我不是好孩子
不听话，顽皮，嘴里跑着火车
用半块瓦砸向一条奄奄一息的水蛇
那就再往回拨七年，回到妈妈的子宫里
那里安静如斯，没有任何
嘈杂之音。
10.白发母亲
冬天。我的白发母亲
变成黑发母亲。她从子宫取出
金盏菊。它们是太阳的替身
照亮我的房间——
我用2B铅笔涂着答案。三十七道
题，我在里面住了三十七年
她将棉花塞进腹中。那些摸上去
松软的暖黄金铺散在我的身体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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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6 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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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8 23:30
发表于 2019-12-9 16: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