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人的春季》
1,再不把它撕下来,
就要长到脸上去了。
2,最安静的事情莫过于看着
两个防护服,站在二月的几棵树下
作揖、交谈。阳光皑皑,照耀它们
之间的白雪。
3,不如这么写:一个人的城池里,
目光所及,满城的樱花如期开放了。
殡仪馆的车缓缓而行。我没有权利
仅仅是哽咽,母亲。
4,天空是另一种形式的树冠。
群鸦蜷缩着。一百只乌鸦,
发出一百种不同的沉默。
5,无非是一百种不同的
黑,飞了起来。无非是无数个
不同的你自己,从火车站、从高速
卡口、从发热门诊,奔向了你
6,无非是其中一个来自湖北的你
被隔离在异地酒店昏暗的镜子里,
无非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小区门口
脑袋被一支塑料大枪指着。
7,爬山虎攀上
它翠绿色的高梯
8,再不把它撕下来,
火焰就要怒放殆尽了。厚厚地
覆盖我们的,不仅仅是春天。
母亲。
(2020-03-13)
<大象>
阳光的巨齿
树林一样的皮肤
每天,都有一匹大象
倒伏街口。
它静静地躺在整条大街上
眼神安祥象两盏故障的交通灯
你骑着电单车,穿过它的身体
2月,花朵逃离
果实如肥皂泡膨胀。
7月,你从大街上回来
穿着碎花裙子,满脸笑意
你说:多么温暖的死亡呀。
鸟群偶尔回来。从星星之间
占据我们未曾发现的屋顶
我们目光坚毅
走在前往购物的路上
在持续下着雨的月份里
我们无所事事,喝茶、聊天。
听楼下,象群有序地走过大街
它们要赶在世界变平静之前
让街面恢复一些泥泞
2019-09-03
《杀瓜》
黄昏毛绒绒地落入菜园子里。
父亲突然开口说:今晚,我们…
杀个瓜吃吃吧…。
一个瓜的凶猛是它单纯的翠绿,
父亲提进来的瓜显幼。在砧板上
挣扎着。我久未杀瓜
手边抖动:剖腹、挖出它
满肚子的仔,它绿色的血
淌到地板上。
吃瓜的时候我们都不作声。
直到最后收拾碗筷,
父亲说:杀之前拍晕它,
不然显苦。
2020-03-16
<第四阶段>
蚊子怀孕。诗人上吊。孩子们在埋藏
老师骨骸的塑料操场上,欢快地奔跑。
小乙说:“哈利路亚”。自从上帝被绑架后
他越发瘦了。我们默默地看着小区里
园林工人在伐树,树被锯成木、又、寸
堆放在地上。一些四方形的树长了出来
噢,这个四方形的季节。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
“上帝已经被绑架了……。”
天空被谎言越撑越大,小乙放养了鸟。
鸟鸣茂盛,小乙常常忘记收割。
几朵疑云,缓缓滑过蔚蓝色的屋顶,
一幢高楼的阴影倒伏在地面上,
正好填补了地面缺失的那一部分。
我和小乙说:“哈利路亚”。
2019-07-26
<指纹>
下班,她从打卡机上取回
自己的指纹。
她用带指纹的手,抚摸大街上
所有柔软的事物:面包店的玻璃、
公共汽车的不锈钢扶手、虚构的
门…。
(包括从一个陌生男孩的脸上
取回一个红通通的苹果)
路边的树桩截面上,长着巨大的
指纹——一个巨大的旋涡
坐上面的人消失不见了。她发出
一声没有人听得到的尖叫。
每个月初,她要到派出所更换
磨损的指纹。每个年底她塞着车
去给自己的指纹年审。每天晚上
她想象自己和没有指纹的男人
作-爱。边呻-吟。
边把指纹印满男人的身上。
一个全身带着指纹的男人。
一个全身带着指纹,
而手上没有指纹的男人。
她边呻-吟,边哭泣。
2019-10-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