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生命》组诗
文/拾荒
《关于生命，阴宅》
一回到老家
就不停地做梦
有时哭醒，有时笑醒
风水先生说
老宅由于长期空置
阴气太重
需要多置几面镜子
以便驱赶父亲的灵魂
而我如何忍心
把阴间的父亲又赶得无家可归
如他年轻时代的噩梦
于是依然梦到父亲
时而大哭，时而大笑
这些梦犹如前世的补丁
把我今生的破损
补了又补
《关于生命，横祸》
每逢春天，在火车站
汽车站，高铁站里都挤满了人
这些黑压压的打工者
每个人都拖着沉重的行李
每个人都像一个移动的汉字
拖着自己命里沉重的右偏旁
整整一个下午
我蹲在路边，寻找走出车站的左撇子
寻找一个把行李拖在左边的人
就像六十五岁的叔叔初次打工
一路高喊着我的乳名，一路快步移出车站
仿佛一场电影刚刚散场
担心幼年的我会不慎走失
整整一个下午
我都在苦思冥想
我们的汉字，哪些带有人字的右偏旁
能让我感觉久未谋面
却又如同骨肉相连
如同我血肉模糊的叔叔，死于一场超速的车祸
《关于生命，比例》
我知道的这几个小区
建造时都死过民工
有的死于失足
有的死于中暑
最诡异的一个
夜半起夜，被钢筋戳穿肝脏
死于半空
听有经验的老人讲
每个重大建筑都必须死人
成为建筑的魂
才会保佑建筑以后平安无虞
我还听说，每一种建筑
都有规定的死亡比例
每见到蚂蚁搬运蚂蚁
我都猜测它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是兄弟姐妹
父子姻亲，它们的沉默不语
是何等悲伤
我知道我不该从24楼俯视
一群人抬着一个人
以至于他们，都那么小
都那么沉默
《关于生命，绳索》
雨水有时温柔
有时像刀子
更多的时候是绳子
上天垂下无数条细绳
没有一条可以用来上吊
雨水不停地聚集
一根根麻绳拧成了井绳
仍不断地加粗
绕住村庄
一头交给远方，一头交给天堂
这个买来的女人，我叫她四嫂
生前曾用墨水，在一本日记上
画出无数条绳子
然后跳入雨后水塘
被更多的绳子勒死
《关于生命。爱》
这个春天
刚刚给人间起好乳名
就死了
凌晨的雪只下了薄薄一层
就停了
路边还是堆起了一个雪人
有人路过给它一顶帽子
有人给了它一副眼镜
有人给了它围巾
我知道过不了多久
太阳出来
雪人一定会化
但它一定也是
最晚消失的那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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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24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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