诘问故乡
省吃俭用一辈子的王云霞患肺癌走了
留下六十五岁的老伴儿整天抹眼泪
光棍了一辈子的李齐福患胃癌走了
留下双目失明的老母亲吃了上顿没下顿
而立之年的高水河患食道癌走了
留下身单力薄的媳妇养育两个上小学的孩子
结婚半年就患白血病的朱彩娥
是随腹中的胎儿一起走的
走了的，就像一阵烟，风一刮就没了
留下的，还像一道疤，随时都可能复发
故乡，我曾经炊烟袅袅人寿年丰的故乡
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啦？
为何滋生了那么多的顽症？
怎么演绎着如此多的心痛？
沉默，沉默！像屋后的黄土堆一样沉默
远处，砖瓦厂的浓烟正抚摸着天宫庙山
脚下，饲养场的污水正不停地往东风河里流
迎面，涂料厂散发的味道直呛得人落泪
那时，我的远大理想
从黄家坝村到县城12.5公里。班车很少
也舍不得那花两块钱的车费。通常都走路去
去县城，不是随父母挑着箩筐去卖辣椒就是去卖高粱
柏油路、新华书店、电影院、饭店和琳琅满目的商店
对于来自穷乡僻壤的我，就如一本彩色的连环画
白泥湾，这个地名，几十年都还像一棵长在我记忆里的树
每次离开县城回家，总会在白泥湾深情地回望
回望，快要消逝的高楼以及高楼后面的群山
留恋，像在黄家坝闻到满村弥漫的回锅肉香
那时，我的远大理想就是：
努力，做一个活在县城里的人
蛙声与乡愁
五月的傍晚，雷雨后
高楼间的草坪里突然传来一阵蛙声
婉转悠扬，像内心珍藏的一首老歌
歌声追回了很多泛黄的旧时光：
我的巴蜀，我的水乡，我的炊烟
我的田埂，我的青草，我的乡亲……
记忆随音符，缓缓流淌
物业的门岗说，来小区好几年很少听见蛙声
其实，积木般的城市，钢筋混泥土垒筑的高楼
久了，也会探头寻找那剪不断的乡愁
暮年离乡的老人
女儿再三央求，78岁，孤寡了30年的老韩婶
才裹着一包屋檐下的土颤颤巍巍地离开黄家坝村的
从四川眉山到上海浦东，几千里路
没出过远门的她，一路的颠簸不亚于生一场大病
女儿条件不好，全家在鞋厂打工，租房住
异乡的水土、气候、语言、饮食
会像一根根麻绳缠绕着年迈的老韩婶吗？
暮年离乡的老人，就如挪动一棵长了很多年的树
还得经历损根、发蔫和那么多的阵痛
迁徙的蚂蚁
确信那只蚂蚁是多年前不小心爬到某物件上
跟着拖拉机、汽车、火车离开四川被带到了远方
像一本图册，轻轻一翻，天府就变成了齐鲁
蜕变，像患一场大疾，从里到外，由上自下
泥土中觅食，缝隙里筑巢，卑微如草，渺小像尘
踽踽爬行着寻伴，育后，孝老
把绵软的雨轻柔的雾欲滴的秀折叠成记忆
一年一年。时间的贼手慢慢掏空了骨头里的钙
腰身佝偻，头顶白霜，沟壑早已爬满额头
某个日落黄昏。故乡的风，乘着云朵飘来
又闻到了久违的油菜花和炊烟的味道
该回家了。迁徙了大半生的那只蚂蚁
当年承载你翻越千山万水的物件
慢慢的，也将会瘦成一个四方小木盒 |
发表于 2020-5-19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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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19 23: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