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境（组诗）
文/拾荒
《夜雨渐凉》
风在磨刀
行人在洗白脖子
马路因为多日降雨
变得柔软，宽松
像一件棉质外套
一群外卖骑手在路灯下
如一道蓝色拉链
从合兴路依次经过正阳桥
向两边分开
昆山并未因此而袒胸露乳
路面积水微微荡漾
那些倒映的灯火
让夜晚变得更加绚丽
更加宽阔
《阵雨突袭》
阵雨突袭，一个外卖小哥
在雨水里穿行
天蓝色的外卖裝像一小片晴空
一小片晴空在雨水里穿行
像一段镜头被不断地打着马赛克
而雨水是徒劳的
蓝色的工装越湿
天空就越明亮
澄明的天空贴在他的肋巴上
就像贴在大地起伏的山脉上
一个外卖小哥和我并肩骑行
让我感觉雨衣是如此多余
雨水不停地拍打雨衣
像什么人急速跑来来
不停地拍打，我的柴扉
《暴雨如注》
天空撒豆成兵
大地水流成河
人潮退却，如同溃兵
隐于山林
唯有一个个蓝骑士
单枪匹马，来回穿梭
如长坂坡前
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压着半壁江山的柔弱和颤抖
《枯木开花》
我说不清，这些木耳
是遗愿，还是木头最后的花朵
他已经老的开不出花了
外面下着雨
这个老年绿化工还在修剪着草坪
割草机的嗡鸣声像一万只蜜蜂
一万只蜜蜂围着一树木耳嗡鸣
试图从一棵树的余生里采出蜜来
水花四溅，水花也是花吗
比起从前，我们的生活
已经添加了太多的糖分
如果这些蜜蜂可以从水花里
采出蜜来
我相信，那颗枯树下的木耳
被老人采摘时
一定满含蜂蜜的糖分
和这人间小小的毒
《故乡的叮嘱》
车辆缓缓而行，好似一只只甲虫
雨刮器来回晃动触须
到处都是积水
都把一切变得摇曳不定
如同儿时玩过的一场浩大的折纸
但铁质的天空依然不依不饶
不停地撕裂闪电，不停地倒水
雨水落下来，仿佛施工现场
密集地钉着钉子。再多的钉子
也不能把我钉在红尘的十字架
我有一份份滚烫的外卖
保持这人间的温度
我有质地优良的外卖头盔
和雨衣。所有的雨水打下来
都会细碎如同耳语，如同故乡反复的叮嘱
《好人平安》
太阳每天在同一个地点跌倒
也在同一个地方爬起来
月亮聪明得多
每次都探头探脑
才决定圆缺
我在阳光下奔波
也在雷雨里骑行
外卖小哥不言阴晴圆缺
小时候
每当天空电闪雷鸣
我和娘都相信
必有大奸大恶之人被劈杀
后来我才明白了正负电荷
而母亲依然坚持己见
每次我在雷雨里平安归来
都会让娘倍感欣慰
《大海》
我见过比海浪更加汹涌的
是风雨中的塑料大棚
它们呼啸着，一浪高过一浪
裸露出的弧形棚架
像是大海的骨头
我还看见
蹲在骨头内部一言不发的男人
像一块潮湿的石头
而那个哭喊的女人
更像是一头受伤的海豹
在王庄村
我是见过大海的少数人
我为我曾经站在海滩的欢呼感到羞愧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
我愿意像那些茄子和辣椒
被海浪拍打
愿意承受一株蔬菜
一生的无言和战栗
《阵雨落在王庄村》
这些撒豆成兵的天空
这些凭空捏造的流氓
这些乌云密布的黑社会
这些自甘堕落的孬种
如果阵雨落在沙滩上
这些防洪防涝的勇士
这些抢种抢收的急先锋
这些群起群落的飞鸟
这些扛着锄头跑步的人
如果阵雨落在树林里
这些荣归故里的游子
这些逃回家乡的打工妹
这些手足无措的父母
这些反复开关的门
如果阵雨落在池塘中
这些躁动之后的大哭
这些大哭之后的沉默
《屋檐下》
我举着一根针
让铺天盖地的雨水穿过针眼
顺着针尖，细成一根人间的丝线
大雨里那么多破碎的事物
需要一根针
那么多农田
那么多房屋
如同童年被我撕破的衣衫
需要母亲的针线
轻轻一拉
就能缝合时代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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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7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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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7 15: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