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一片树叶
我要重新
认识一下
这片树叶
风吹来时
它落在我肩上
抖了一下
还是没掉
现在，它躺在
我的手心
枯黄已占据
它面积的大部分
只有叶尖
还剩点绿
在黄与绿的
交界处
我看见
有几个被
虫咬过的
小小窟窿
骑车的孕妇
雨下得
太过突然
我们没带雨衣
你一溜烟
把头钻进
我的T恤
在雨中
我像一个
肚子长在
后面的孕妇
避孕套
一个快乐的下午
我们谈到了它
我说，性爱应该
是美好的，没有
任何束缚地
交换着
彼此的温度
你说，等你
准备好做一个
父亲的时候
我们就把
剩下的
那几个扔掉吧
一起喝酒的人
和我一起
喝酒的人很多
有兄弟，朋友
有今天刚才认识的
陌生人
有些人豪爽
有些人没喝醉
却假装睡觉
有些人一直灌你
有些人劝你少喝
这些我一次次
在见证和感受
有时候
我很爱喝酒
一些从未敢说的话
会突然在耳边响起
比如刚才
一向很斯文沉默的朋友
突然大声吼道
今晚我想干一炮
有时想变成女人
如果真的变成女人
那她一定，是我的妻子
我想，第一时间去感受
当初她为了爱情
大学毕业，家都未归
就直接，飞奔到我身边
是一种怎样的冲动
还想了解她背着
自己的父母，去我家
见我的亲人时
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当然，这些已经
都不重要了
我最想弄明白的是
她对我说，就算
你得了绝症，我还是
愿意跟着你
这话，她是经过
怎样的思考，才说出口的
游泳馆所见
浅水区已经人满为患
深水区还是那么
孤零零的几个
那么多人肩并着肩
踩在未过膝的水中
深入交流，如何
学会游泳，这让我有点
匪夷所思，我很想
跟他们说，你们这样
游一年，还会是旱鸭子
可我忍住了，因为
在我眼前，一个准备
冲破心理防线的孩子
他一只脚正踏入深水区时
他的母亲野牛一般飞过去
将他拉了回来
礼物
出差给妻子买礼物
挑来挑去也不知道买啥
店铺老板过来
给我做了推荐
望着即将被装进盒子的
项链和耳环
我突然有点犹豫
不知道妻子喜不喜欢
我说，等一下
我拍个照发过去
给她看看
店铺老板惊讶望着我
哪有你这样送女孩礼物的
你是怎么找到爱情的
我说，我就靠写几首诗
找到了老婆，你信吗
头盔
男人已被推进
手术室，女人在走廊
来回走动着，她望着
怀里，正在大哭的孩子
显得有点束手无策
喂奶并没能止住哭喊
她快速地扣好胸前衣扣
小心翼翼用衣袖
擦了擦座椅上那个
破裂、沾满血迹的
摩托车头盔，戴在了
自己头上，又假装
戴在孩子头上
终于，咯咯咯咯……
的笑，响彻整个走廊
三代人
搬到县城去住吧
父亲劝爷爷的话
现在轮到我讲
可这个九十岁的
坚硬老头
依旧不肯妥协
劝说无果后
三人又各玩各的
父亲去田埂散步
我在厅堂抽烟
看见爷爷
走进自己的房间
打开柜子
拿出早已拍好的遗像
把上面的灰尘
擦了又擦
面具侠
她的男人是个赌徒
败光所有家产
她的男人吸毒
蹲过牢子
她的男人在外
找了另外一个女人
深夜拨通了她的手机
这三个她，都是我的表姐
她们勤劳温柔，拥有
中国女人所有的优点
可爱情常常善于开玩笑
她们都找了一个
习惯伪装的男人
婚前，是她们的士兵
婚后，成了她们的将军
对此，我也并不觉得奇怪
在享受爱情温顺甜蜜的同时
我们就要接受它的苦涩黑暗
父与子
作为儿子，我深知
和父亲的沟通太少
读书时住校，一周
都见不了几面，更别谈
说话了，只有这几年
我们的关系逐步改善
我的话多了，他也
愿意倾听，回想起
这个转折点，应该是
2015年8月22日的下午
我告诉他，我恋爱了
有女朋友，他坐在沙发
看电视，严肃的脸上
突然蹦哒出灿烂的笑容
那笑，简直和我初见
妻子时，露出的笑
一模一样
朋友圈的诗意
在朋友圈
贴诗
点赞的
除了诗人
还有我的
朋友
他们有
做销售的
有自主创业的
有老师
有警察
......
今天，我写了
一首关于
足浴店的诗
我的丈母娘
也给我点了赞
把风
多年来，父亲的
前列腺问题
依旧没能解决
他似乎习惯了
出门后的首要任务
就是寻找
厕所和隐蔽处
每当他在街上
东张西望
匆忙走向无人的
角落，急促拉开
裤拉链时
我就有机会
说出，二十多年来
为数不多让他感到
安心又满足的话
没事，你慢慢尿
我把风
老家邻居
我回来时，她在
田埂边扯猪草
皱纹、白发
干瘪的乳房
已明显下垂
这个二十年前
因我家房屋
挡住她家风水
而指着我妈
骂死全家的女人
早已失去
往日的风韵
我走过去
给她的老男人
递了一支烟
并聊了聊
今年的天气
她突然抬头
对我微微一笑
阳光下，这张
干枯的脸，显得
如此朴实善良
竟让我差点
喊了她一声
奶奶
落日是一只饱满的乳房
我们钓上来
大个的海虾
金枪鱼，还有一些
叫不出名字
这个刚来五天的水手
脸庞充满稚嫩
他爱看海、垂钓
观察浪花
这些新鲜事物
让他兴奋
三个月后的
一次聚餐，酒后
他向我谈起
船长电脑里的A片
以及轮机长的
充气娃娃
他说，没女人的日子
真难熬，有时我在
甲板上看着落日
都觉得像一只
饱满的乳房
信徒
一杯泡酒后，你又向我诉说
你的故事，你的经历
我当然听不下去
你对自己的儿子使用
无休止的语言冷暴力
你对自己的女人
进行了长达几十年的家暴
直到她生命最后一刻
才流下毫无意义的眼泪
我甚至不想听你说一个字
我只是从你的儿子，我的父亲
那儿了解，你文革时
被戴过高帽，游村示众
你被人陷害，蹲过监狱
当然，你还拥有过两个女人
这些都不重要，你已经九十岁了
当我将要离开，你一步一步
走向祖宗灵位时，我觉得
你如此可怜，一辈子活得
霸道野蛮，目中无人
在此刻，却像个信徒一般
双手合十，卑躬屈膝
乞求一些虚无的魂魄
来保佑我，一路顺风，步步高升
逃票记
握紧钱包
挺腰收腹
尽量不让
自己的下体
触碰每一个
男性或女性
的臀部，穿过
两节车厢
我长舒一口气
终于来到你
所在的卧铺区
熟睡的你
躺在狭窄的床上
像蜗牛一样
身体蜷缩
为我预留半个铺位
我望了望车窗
祈祷今晚
你能在蜗牛壳里
做一个
舒展简单的梦
复活
墓地一样的村庄
因为祖国的生日
热闹起来
姑娘们打扮得
时髦靓丽
小伙子们驱车
从远方归来
等死的老人
在村口
齐聚一堂
谈论自家后代
的工作、收入
以及新买的车
一张张
泛白的脸上
又充满了红晕
我心中的那块净土永远肥沃
酒桌上，大家
都向他敬酒
这个大腹便便的
男人此刻正
高谈阔论
唾沫差点飞进
我的酒杯
作为一个
不善言辞的人
我对这种场合
厌恶至极
可我知道
我正逐步走向虚伪
走向自己曾
讨厌的模样
思索再三
我还是端起了酒杯
向他敬了一杯
不止一杯
是两杯
就因为他说了一句
巧军啊，我和你妻子
所在学校的校长
是相识多年的兄弟
水手和白鹭
已经漂过约
三十米，我们
还没停止讨论
那具浮肿的
尸体，真像一袋
爆米花，年轻的
水手们，哈哈大笑
雨，越下越大
一只白鹭，闯入视区
停在前甲板，它
似乎累了，抖了抖
羽毛，向右舷走去
我们屏住呼吸
示意舵工，降低航速
所有人的目光
汇聚在一个
白色的点上
看着它，慢慢
向我们
靠近 远离
最后 消失
雕刻家
确实，有时候
我认为自己是
一个优秀的雕刻家
我最自豪的成品
当然是我的妻子
我花了三年时间
雕刻她的身体
从少女应有的轻盈
到现在，逐步走向
妇女的臃肿
我又花两年，雕刻
她的神韵
从少女的孤傲
到现在，眼神充满
妇女的犀利
当她在菜市场
嘴巴像一挺机关枪
一样，为了一块钱
和菜农讨价还价
我就更加确认
我把她雕刻得
天衣无缝
每逢佳节思父亲
吉康药房前，一个小男孩
正向她的母亲，背诵
课本上的诗，他润了润嗓子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动静太小，可以再大点
你爸过年回家，要背给他听”
母亲脸色蜡黄，坐在公共座椅上
他提高了分贝
“独在异乡为异客”
洪亮、颇有力量的声音，吸引了
药房护士以及路过的老人
这下，他有点紧张了
“每逢，每逢佳节思父亲”
“停下，重来”
母亲的脸色由蜡黄转为苍白
“每逢佳节倍父亲”
“停下，重来”
母亲的脸色由苍白转为惨白
小男孩放声大哭
他一手擦眼泪，一手拧紧衣角
“每逢佳节思父亲，思父亲”
仇恨和爱情
在我和妻子的酒席上
父亲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当年搞我家
计划生育的男人
他们握了握手
唠会儿嗑
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向文质彬彬的父亲
突然破口吼出
他妈的，还好当时
我婆娘反应快
扒开窗户就开溜
不然就没有
我那儿子了
那男人摸着
我爸的肩膀
亲家啊，你莫怪
他妈的你晓得
当时的口号
动不动三分钟
再不动龙卷风
他们相互
说了他妈的后
将杯中的酒
一饮而尽
外人
我的两个女人
一个五十四岁
一个二十六岁
此刻，她们正
手挽手散着步
小声讨论，我的
陋习，吃烟吃酒
还好不随便
乱搞女人
激动之时
一起扭过头
恶狠狠
瞪一眼
身后的我
她们多像
母女俩
我也愿意
做一个
幸福的外人
老乡的价值
他听出来我说的川话
脸上流露着惊喜，老乡
老乡，坐我的车吧
去汽车站三十元
不知是他对故乡的
语言已陌生
还是我将自己
的方言隐藏得
无可挑剔
他丝毫没有察觉
我原本拥有的
湖南口音
在怀化，这座离我故乡
两百公里的城市
他是一个外乡人
而我，用属于他的
语言特色，欺骗了他
我说老乡，就十块钱
我知道这段路值多少钱
他说，就依老乡说的
就这个价
他的眼神流露出
久未出现的真诚
向往
汽笛声暗示着
我们的船
已靠近码头
岸边的少男少女
向我们招手
朝大海，大声呼喊
他们向往那片蔚蓝
无边无际，包含
想象中的纯洁美好
他们从歌词中了解
并坚信，水手都
应该是勇敢的
在风暴中跳舞
在礁石上唱歌
而大海，对于水手
而言，只意味着枯燥
死亡，日复一日的麻木
我们都畏缩胆怯
我们向往陆地
女人的手
以及家乡的花生
对一只手的思考
老舵工的左手
有四个厚茧
那是操舵
磨出来的
食指和中指的
指甲盖，微黄
那是烟熏出来的
手背还有一个
六厘米长度的
疤痕
那是在KTV
他摸陪酒女的胸部
（以为是妓女）
被她用酒瓶碎片
划伤
留下的
爱情
结婚时，你说
婚纱照太俗
我们没拍
你说你不喜欢
穿金戴银
我就从未带你
逛过金店
今天，在出租车上
等红绿灯
你上身倾斜
鼻子几乎触碰车窗
以一种我从未
见过的眼神
望着窗外
婚纱公司的广告封面
整整三十秒
我突然明白
你用俗气这个词
替代了我们
年轻爱情中的憧憬
中国地图
十六岁 她被她的表哥
骗来四川 刚开始是陪酒
后来卖身 我第一次见她
她正坐在男人腿上 一杯
接着一杯 她摸了摸我的
胡须说今年 她二十一岁
初中时 很爱地理 想
游玩整个中国 有机会
还想去国外 说完 她用
食指在我手掌心 画了一张
中国地图的轮廓 四川在
这个位置 东莞应该在那个位置
我很熟悉 每五个月 我
就要换一个地方 她笑了笑
刺鼻的香水味道 散布
整个KTV二楼五号包厢
她在我的手心 又画了
几个圈 浙江在这个位置
湖南 我的家乡 在那个
位置
我们在滚烫的甲板上抽烟
一个小男孩
落水了，紧接着
又一个男孩
落水，当我们
穿好救生衣
冲出去时，两条
幼小的生命
已经漂远，和
浪花融为一体
他们的母亲
一个小时后，才
赶到这片逐渐
恢复了平静的
水域，她累了
瘫在码头的
水泥路上
哭不出声，只是
一遍一遍
朝我们喊，为什么
没有救他们
天空白的可怕
阳光洒向
每个人的额头
鼻子、嘴唇
她的宠物狗
趴在旁边
一遍一遍
舔舐
她的手
和衣袖
失望
母亲对我的失望
是结婚两年
还未让她抱孙子
我对母亲的失望
是打钱给她
买吃的穿的
她却拼了命在为我
攒房子的装修款
身份
在加拿大的
哈利法克斯
一群来自
中国和菲律宾的
船员，正和当地的
少女亲热交谈
他们，举止优雅
出手阔绰
用生疏的语言
以及肢体动作
营造快乐和谐的
氛围，少女的眸子里
闪现出好奇的光芒
她们丝毫没有察觉
这是一群
经验老道，只在
她们家乡待三天的
嫖客
一张作废的领取单
确实是
出了点意外
在扶贫物资
领取单上
他淘气的儿子
把王国强
写成了王瘸子
我们的工作人员
一直解释，等
新打印的领取单
到了，重新签
他不乐意了
村支书在旁边
不停地安慰
再等半个小时
这两袋米
一桶油，就可以
从屋外
搬进屋内
妻子在病床上的微笑
我不知怎么
安慰一个把
生活过得极度
精致的女人
明天，医生将在
她柔软的乳房上
划几个口子
焦虑，恐惧
席卷了她的大脑
在这个夜晚
查房护士的
脚步声
已慢慢消失
我像个小偷
潜伏在她身边
嘴巴凑近她的额头
隔壁床的阿姨
都乳腺癌了
呼噜声和男人一样
你还愁什么
悲哀的人和事
一个女孩
才读高二
怀孕了
已经
四个月
只能选择
堕胎
一个男孩
有勇气
尝试
过早的
性生活
却没有勇气
尝试
做一位
年轻的
父亲
这
很悲哀
没有爱情
天气确实好
我们一起兜风
在这个微小的城市
我骑车载着你
穿过小巷
街道 广告牌
你偶尔靠在我肩上
偶尔把手
塞进我的裤兜
在水果店旁
我们对视着
眼里已没有当初的
欣喜 激动
在这一刻，爱情
似乎已不在
我们身边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五元一个的菠萝
我们十元买了三个
这种满足感
比爱情刚来时
更有力度
仪式感
早晨路过
光明路
看见足浴店的
小姐姐已经
打扮得
花枝招展
坐在门口
玩手机了
隔壁
窗帘店的老板
才慢慢悠悠地
伸了个懒腰
掏出钥匙
开锁
城市广告栏
粘满住房出租出售
宣传单的中间
竟然夹杂着一张
快速治梅毒的小卡片
旁边大爷眯着眼凑过去
"小伙子，我看着吃力
麻烦你帮我拍张照"
我说，我帮你扯下来吧
"没事，万一别人也需要呢"
我怔了一下
接过手机，调整焦距
放大，咔擦 |
发表于 2020-12-2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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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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