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后即焚
笑童
虎牢关尚未开口，已险些把我吞掉
自刘关张远去，我把义字当头
的头，割下来，安上蜗角蝇头的头
暂时躲过一劫
面对众生，我依然好大喜功——
孤独的书柜里，有虫子颐养天年
秋风袖口，别着旧日黄昏
我把你的离开，想象成一次提刀捉鬼
月满之夜，我们要醉在上好的
酒里，盛酒的器具须像女人的酒窝
我们说大话、脏话
唯独不说醉话。把诗歌吊起来
鞭打，沿着鞭梢，可找到串供之人
我虚伪卑劣，他薄情寡义
当我们相互封口，约定带到坟墓
身世只剩下清白二字，可做墓志铭
除此远虑，你尽可披肝沥胆
多用一些狡诈之辞，以示小人无功
但也无过。你可招兵自傲
弑无辜如犬马，据山头养匪气
响指大于惊雷呵斥，而不响
你可知晓，众人心中，怀揣多少黑云
诸如此类，正是你梦寐以求
也必将誓死捍卫的。我已得仙人指路
而冤家路窄，我且为你圆谎一时
——薄纸简字，阅后即焚。切记
※密林深处
更深处，已不适宜谈笑风生——
眼前凋敝的林子，盛夏时分
骄傲、跋扈，不可一世
每次经过，都能听见普世论者
蹲踞高处侃侃而谈
你想插话，但无缝可插
你想劝架，苦无垫脚之石
多少次，我分明交足了赤诚
可他们视而不见，他们也没有给我
致命一击。你知道
壮士赴死之心，不可戏耍
而偷生，则需讥笑、嘲讽，不屑凌辱
有时故意放出大话，似冷箭
有时装疯卖傻，套近乎
——图谋入伙之意，昭然若揭
曾在这里，大声地唱——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我深知，誓言诺言若过于矫情
即成谎言。即便横过胆来
才发现，竟没有干柴燃成熊火
明知几个月后，都要集体辞枝
还是忍住疼痛抽出新芽。这些树干
为了日后高枝可供人攀
它们在四季轮回里，扮演了
多少次我。这黑色幽默般遭遇——
那时，我垂老或无，已无关紧要
哗啦啦落下的叶子，像过期言辞
他们将有新的，更加深厚的
处世哲学。他们寡言，多么尴尬
他们至死不渝，多么可怜——
终不能放下树的高姿做一回人
我为他们撰写野史，言辞卑陋
但情真意切。无法给予更多
有风，已足够好
风吹密林，也吹着我——
片叶不沾身。但每片叶子都有
勾人之术，可供慰藉
※望远有辞
登高。呼啸、抒情，拍照纪念
接下来把特写交给瞳孔——
草木简装出镜，其间一二飞鸟似乎点缀
半山腰，有一条白烟，往上升
我差点看成白练。热爱炊烟的人
不会自寻短见，所以我断定
她用一条白绫让世俗闭嘴，另有隐情
临近的山头，邻家女孩般亲切
引以为傲的初恋之柳，如今低下头
用身子为子女铺路，已没有丰满的理由
远一些，是一团灰色的游离之境
布满假大空，掺杂真善美
人情往来太过拗口，需勤加练习
再远一些，应该是祖辈的地盘
若他们活着，必不会让青山易容
也不会，让散养的家禽落入狐狸之口
一度杀伐，可既往不咎
落日是黑夜说过的大话，身处黑夜的人
无从考证。需要有人拉我一把
我一直望下去，难免会看到不雅之事
巧合之事，无解之事。你们不信
※十月底部
刚开始，我把十月看成一只花瓶。
幻想里面，深居陌生之美——
她脖颈上的吊坠，来自一个少年
打探她的身世，尽管危险，但值得
接下来，在飘荡的光影里
我被一些恍惚之辞击中，被暧昧
绳之以酒，以美色，以错乱的神经元
我怀疑它是一口陶器，微毒
像一粒尘埃，有血肉，有灵魂
逐渐地，笑纳一些吹弹，接受推搡般
臃肿的交际，夜以继日。以至于
血不畅通、魂不附体——
此时，我断定，这是一眼深井
后来，在它的底部，一些美好的事情，
轮番走失。仿佛一口散开的钟
快要拢不住，最后的赞美诗
一路高歌，一路遗失。我逆着它，
回到十月的原点。但她不可能补偿我
这善良的，谜一样的时间盒子——
遇见，请封口。一旦打开，就失效
※谣言待辟
秋风已默许人间——
果子熟透果子落，夏虫鸣罢夏虫死
溪流沉下去，越发寡言
聚散无常，悲喜有序，这尘世
像一把软刀子，秘而不宣
镜子里，衣袖宽大的人，被怀疑
暗藏春色。他有着
抒不尽的忧伤，有同仁追债
山的那边，一只垂暮的穿山甲
正屈服于泥潭，噩耗在即
落日一家独大，群山相互吹捧，彼此拆台
“你至少看一下我，即使死亡
不必见证，即使来去，等同虚设”
一小串挠痒之辞，可抵矛头
兵不血刃，譬如谣言——
时间是用来浪费的，生命像河道荒芜。
一个人行走，仿佛一支笔
在大地上写着诗稿
——停顿，急转弯、猛回头
为了更像一首诗，他走得、磕磕绊绊
※追击游戏
类似小时候的捉迷藏。——
双方约定，可装疯卖傻，借力打力
也可自残以求果断入戏
必要时，可利诱，设伏、使诈
威逼，直至击杀
千山不远。夜晚乖巧白昼生动
我爱上的一个姑娘
曾暗示我，绝不可同时追两只兔子
因分身乏术。更不能试探
一只虎的胆量，当你仅剩一条命
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
一次爱情。我把它看作沉湖之月
真相是，先前逃走的那一只
其实不是兔子。而有时虎
并无伤人之意
多数时候，人们不按规则出牌
他们成群结队追击我，
又因追击哄抬我。所以我高高在上
实为众矢之的。还会有
更大的幕布，来遮挡这一切么？
后来，在梦里偶然发现
每个人都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绳头被死神攥着——
越挣扎、越痛苦。这多事的人间
从来缺少一个巧妙的出口
——但凡能躲避的，都必将悔恨。
需要有些人，手拿稻草
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因隐藏太深，被众人遗忘
已很久了。——
※吾似青年
若干年前，当我还是青年时候
我心安理得接受
汹涌的礼赞仿佛
真的就要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人潮人海中，难得遇见
投缘之人皆是志同道合
即便青春，有雷同
之险，我们可以，报团枯萎
后来我们，都成长为
年龄的叠加品。少数人真正做了
他自己的主人
玫瑰还是玫瑰。持花人已近中年
我写了很长一段导语来推荐
一篇关于青年的文章，觉得有所不妥
就删掉了几行
为避免含沙射影之嫌
还要设法屏蔽
某些人，又删掉几行。最后想想
什么都不能改变
干脆一删到底。好自为之吧
青年。无论如何你们，都是对的
我们都要不遗余力
冲着后浪们，频频竖大拇指就像
死在沙滩上的前辈们，一样
※影子口供
好吧，我招——
我一生都在试图摆脱他，试图成为自由身
一个不被肉体束缚的影子，才叫影子
我一生都在试图高过他
晴朗的日子，我因轻视他而轻视自己
即便在深夜或者阴雨天，我都不能
让自己变得高贵
我熟知他所有的营生
白天在脚手架上跳来跳去，轻的像一张纸
他攀爬的时候，脚上无根——
惯为低矮，我因恐高，一度捏汗
晚上蹬三轮车载客，讨价还价
黑的像一块铁。偶尔沿街遇见路灯
我又得飞快地冲上去，被拉长
缩短、拉长又缩短——
这一夜被锯的，支离破碎
一生中总要有一次深刻的握别——
那一天日头正高，我听见有人喊
入——土——为——安
我清楚地回忆起一张白纸怎样慢慢变红
被人拖走，我拽不住
一生中总要有一次深刻的握别——
我祈祷，他能够做一个善待影子的人
假如轮回是真，我希望因果倒置
※敌情未明
河流因窄浅而过于急躁，我们都忽略了，河床阔大
溪水清洌，左右都是欢歌。秋天已挺进大半，你认定
一只低飞的白头雀，带走情报若干，倘在儿时，一把弹弓
结果尔等鸟命。“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盼儿归”
光阴教会你一些做人的道理，后来全部应验。若不是
恩人慈悲，朝你虚晃一枪，你已丧家，很多次
——是那些冷笑，让你记住，单薄的不只是身子
此后我们交谈，全是些泛泛之辞：削木自制的弹弓
握不紧，拱手让人，要趁早。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藏在毛巾里的汗水，我喊他青春。此言差矣
青春能挤出水么？你一度认为，青春生就是要被
榨干的。我尽量把眼光放平，以便于，接住你的疑惑
你不说大话已久，声音越发低沉，不知道你口中
还剩多少，过往时光的，原本可以用子弹解决的事
离开时我们握别，你说，我们终有束手就擒的那一天
——杨志卖刀秦琼卖马，不得已笑童，只好卖笑
※诗如其人
一首诗中，我偏爱的一个词是
可能。这很可能是我
对这个世界还没有太多把握
其次是迷信和唯心。这是我对尘世
仅存的好感。即使它常常
让一次次失望变得明朗而决绝
我从不认为暴力
是一种美学。
如同死亡，毫不值得歌颂
但悔恨
作为生活调味剂，缺少
是寡淡的
我惯用轮回，为一首诗结尾
这很危险。因为轮回
很可能真的存在
后来，我改用柔软的事物
害怕来世遇见，曾被我辜负的那些人
而我依旧，怀抱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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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0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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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0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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