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二首

章建平

诗十二首
文/章建平

@雨水

雨还在下。阳光是很久以前的事
我们已经习惯了阴冷

出门前再次确认口罩戴得是否严实
要防菌从口入，还要避免病从口出

竖起衣领，抵挡那些无孔不入的风声
依然有雨滴钻进脖颈，如冰

山坳里那片梅林早被雨浇灭了
只有一枝还开着，忽闪着喑哑的火星

雨珠紧紧咬在枝头，有铁锈的斑迹
似她空洞眼晴里的泪水，欲流还息

@对话

一场彻骨的春事
无关人间冷暧
我惊异于垅上成片的黄花
它们绽放，从来都悄无声息

还有远山延绵的雪
总是一夜白头，或说走就走
你去或不去，它都不刻意逗留

连河水也不言说
平静如一面镜子
每一道堤坝，都阻止它的奔流和喧哗

当语言暗藏危险
沉默就是通常的表达

@空山

每一根竹子都低头俯身
仿佛无数的默哀
群山白衣素缟
死亡巨大而磅礴

一些声音被冻结
飞瀑依然保持跳崖的姿态
风再也怂恿不起松涛
凶狠如虎狼，也噤若寒蝉

钟声是唯一的例外
我佛慈悲
所有亡魂都值得超度

@元宵

没有一个月亮，像今晚这般被冷落
人们宁可点手中的灯
也不想沾天上的光

如果想体会孤独
就一个人去看花灯
你，不是那个灯火阑珊处的人

你猜中了灯谜，但不知道是谁出的谜
就像出灯谜的人
不知道解谜的是谁

谜底永远在谜面之外
你解开了别人的答题
却怎么也解不开自己

@惊蛰

不止一次，那些金色的柚子被忽略
它们曾坚守在秋天最后的枝头
然后坠落，在荒芜的土地

它们依然和母树保持密切的距离
但已不再有任何关系
在高处有多重，在低处就有多痛

直到消失在春天
被一寸雨水和一片树叶掩埋
当遗弃成为遗忘，一生才算圆满

直到惊蛰过后，柚花再一次盛开
坐果、落果，留在枝头的那几个
仿佛前世曾经来过

@隔世

总有一块碑石
替躺下的他站着
那深入碑体的大名
是他此生惟一的签字

所有活着的家人
都为他的一生落款背书
那些尚未出生的人
也会在某一天，来到碑前
领走自己的名字

@雨水

雪还在下，雨或将接踵而至
这个春天饱含泪水
像我的眼睛，总是难以自禁
终于相信痛是会传染的
像某种疾病

无法赞美一朵梅花
她身上的雨滴
带着铁的冷硬表情
但我依然相信春天
雨水之后就是惊蛰
一切都在苏醒，阳光即将抵达

@漠河的雪

没有一场火是雪浇灭的
雪只覆盖灰烬，死亡的痕迹
让它们看上去纯洁而宁静

然后等待，即便阳光灿烂
雪也不会离开。它相信
一定有一场新雪覆盖它们
就像它们曾经覆盖那些灰烬

直到春天姗姗来迟
森林里长出花朵
它们在风中摇曳着
那么轻，像无处安放的灵魂

而雪已不知所踪，灰烬也是
我是无法知道真相了
漠河太远，比我的想象
还要远

@在这里

我们已经说了很多
现在可以听听流水
它们从远山，带来些什么
一场雪融化之前，又一场雪赶来
那座最高的山峰，总是戴着白帽子
清瘦、冷峻而沉默
像曾经的某位诗人

暮色慢慢落下
所有的事物
都模糊了边界
只有流水的声音依然明亮
替我们说出冰冷的词语

@起风了

云朵触及湖面的刹那
水波就轻轻晃动起来
无数白蝴蝶，贴着水面飞向岸边

芦苇是站立的湖水
有着同样的青蓝和摇曳
只是多了一些锋芒，如果你不带镰刀
它依然是温柔的

这是春天的午后
阳光透过窗外的悬铃木
拨弄着琴键，黑白的音符
如蜜蜂，飞舞

@走过大半个人间

先是期待，残破日子里的一件新衣
快乐其实很简单
只要有足够低的欲望

然后是憧憬，太多的可能
如夏夜星空深邃迷人
当然，对于未知和不可控之事
迷惘和不安也在所难免

等到生活像一座大山压在肩上
每一天，都会像年那么长
不再想说什么
呼吸也是多余，太费力气

终于可以接受岁月渐渐老去
承认死亡的必然性
都说岁月静好，那只是源于
内心的波澜不惊

@冬至

时间这枚曲
可以酿出不同的酒
无论哪种
你都得，一饮而尽
仍有枫叶坚持在技头
无患子替代了银杏的金黄
草木成片枯死，但有新绿
在被忽略的角落
这是最后的长夜
太阳正从南方赶来
那些被黑夜夺走的光
终将一一回归

章建平

自提。

忘了也好

好不容易进来了，先问候一下~

沙漠

欣赏佳作，亮读问好！

汤胜林

优质的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