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气球 || 步云
八十年代
货郎担子卖的气球
五分钱三个
强娃买的气球
不到一天就都玩烂了
一个吹的时候
不小心吹炸了
一个因为好奇
用火柴烧烂了
最后一个
吹起来用红线绳绑住口
在迎风奔跑的时候
被风吹得撞在一颗枣刺上
当时
我清晰地听见
“嘭”一声
2 雪 || 步云
无意间望向窗外
才看到下雪
地皮已经全白
似乎下了很久
我确定我是一个迟钝的人
在这人间
总是不紧不慢地走近一些
比雪更白的事物
轻微如此，像落下的雪
不露
半点神色
3 黎明前的鸟鸣 || 步云
早醒是个并不好的习惯
常常会把自己置身一种孤独
万物寂静如此，甚至
身边轻微的鼾声
此时，仿佛独自一人踏入一片
人类从未到达过的陌生境地
一切都像是未知之谜，黑暗中
偶然传来的鸟鸣，才会使自己清醒
原来在这夜里发生过很多事情
人口贩卖，骗局设计，谎言画饼……
一群一群的人
在他们各自的城堡筑梦
而这鸟鸣，多像顿巴斯的枪声
即使所有人都在沉睡
都还，没有听见
这种声音
4 鄂托克西街十字路口 || 步云
大街上
我突然大吼一声“猪”
所有人
都朝我吼的方向望去
他们在观察一会后
好奇地看着我
仿佛说
现代社会
在大街上能看到一头猪
是
不可能的
5 给普京打了个电话 || 步云
喂，杰米扬·普丁吗
听说俄罗斯军队
哦，不！什么？你的军队？？
对，你的军队
在乌克兰推进缓慢
为此你急得吃不下饭
因此，我建议你
我们有一部优秀的电影《××胡》
哦，不是湖，是胡，打麻将胡了的胡
比如杠头胡，点炮胡，当然这个是自摸胡
它具有敌人无法战胜的
能量和意志
希望你组织你的军队观看
一定能使你扭转目前的局面
什么？屁
你不相信？
哦，信不信由你
反正我是为你好
好了，不说了
祝你胜利
6 惊蛰 || 步云
和往常一样，清晨要做的
第一件事，是泡一壶茉莉花茶
这个保持多年的习惯
对我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而此时，在更北的北方
有人在拥挤的边境线上正忙于逃命
草原上的空气没有硝烟的味道
我惬意地呼吸着它时，一些
还很年轻的生命在遥远的战场上
已永久地停止了呼吸，一些
炮声为祭，歃血为盟的人
在这个春天正忙于屠杀另一群人
而勤于春事的人，此刻
正安静地在田间地头打垅刨坑
他们说一年之计在于春
每年他们都如此，误将
远处的炮声，当成
春天的雷声
7 腌黄瓜 || 步云
看到一则新闻
一位乌克兰妇女
用一罐腌黄瓜
砸落一架无人机
都说女人柔软
如腌到的黄瓜
可在守卫家园这方面
即使她们手无寸铁
依然可以
把身边的任何什物
都当成武器
8 写在妇女节 || 步云
一位俄罗斯青年军人
在遭遇袭击的军车驾驶座上
后仰着死了
他脸朝前方
胸前抱着一把长枪
血顺着他的裤腿流出来很大一滩
面对着这血腥的画面
我无法对他做出
英雄或者侵略者的评判
我只知道在今日
他已不能
对他的妻子和母亲说出
妇女节快乐
9 降维打击 || 步云
多年前，有个假设
人类会不会有一天发展到
不需亲自劳动
只需开一家类人类制造厂
将繁殖的类人类进行思维设定
让他们除了形状和结构
与人类一样外，不再具有独立思考能力
这样的类人类就是一种超级机器人
而真正的人类，则隐身于这样的类人类中
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
自己竟然置身假设的时间和空间
并且就是个超级机器人
才恍然大悟
真正的人类早已实现了这种假设
并对极个别机器人
设置了升级系统
10 剧情 || 步云
每一个清晨
他都会用枪指着我的头
命我穿衣，起身
按照他的意愿，完成他的指令
无数次，我这样被一个人逼迫
有时，他把我逼近悬崖，逼近绝路
逼进死胡同，甚至
要把我逼上梁山
而每次，当我剧烈反抗
夺下他的枪时
他又会悄然隐入我的身体不露半点痕迹
当我持枪茫然四顾
他又会乘我不备
夺下我手中的枪
逼我继续
11 池塘 || 步云
饵是虚拟的
游动的鱼是虚拟的
水，是虚拟的
垂钓的人说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
就能把这些虚拟的都变成现实
说这话期间
鱼，游走一群
又，游来一群
12 一架飞机掉下来 || 步云
一下午
刷到的都是坠机事件
以前，每刷到类似灾难
都会沉寂于事故
为消逝的生命难过叹息
后来，经常刷到各种各样
奇怪的群体性灾难事件
失意者街头随意行凶
失败者开车肆意碾压无辜生命
这多像一部部电影
循环往复的情节如果太多
这种悲伤的情怀就会逐次减退
并且每看到这样的消息
都只觉得，是一组庞大的数字
减少了微不足道的
一小部分
13 杨家沟 || 步云
第一次走杨家沟
我开着一辆前四后八
他们说罕台庙往西右拐三十里地
一路上
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非常强烈
我甚至一再确定我曾经走过这条路
但之前，我从未来过内蒙古
这种感觉
像一个走失多年的人
突然回来
重新走一遍走过的路一样
只是时间隔得太久
在一个路口
我不得不停下车
向路边的牧民打听
杨家沟
该往哪走
14 呼市有大鱼 || 步云
这个春天
天气越来越暖
他配好料
线也放的够长
我说，我不相信这样的浅水
能养出来大鱼
他说。你别不信
等草色泛青之时
你就能看到
我在这碧色的海浪里
溜鱼的身影
15 瞎子 || 步云
从他身边经过
出于好奇
我突然停了下来
坐在街边板凳上的他
同时突然停止了摸索身边的什物
县城的大街上
这个卖老鼠药的瞎子
我不止一次见过他
他说
要老鼠药吗
我没有吱声
轻轻挪动脚步走开
又忍不住扭头回看了他一眼
他摸索什物的手
在我扭头的瞬间
又明显地
停顿了一下
16 王胡子的牛 || 步云
杭锦南路
遇到一头牛
它嘴里冒着青草的气息
向我打听王胡子下落
我说王胡子在呼市
它说那不是王胡子本人
只是一个替身
自王胡子失踪后
这头牛就与王胡子失去联系
它说它一直在找王胡子
后来在鄂尔多斯西街，天骄北路
万正路，市民大厦
我遇到很多这样的牛
它们每天匆匆忙忙
奔波在
寻找王胡子的路上
17 邂逅 || 步云
饭店门口
我往外走
正好一位大姐准备进门
我拉开门请她先进
顺口打了声招呼你好
她回了声你好
并诧异地盯着我
我们认识吗
为了不使她觉得尴尬
我微笑着说认识
她哦了一声，您在哪上班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随口说了句
在人间
她略微楞了一下
突然笑得非常开心，说
我也是
18 春天 || 步云
大坝两侧
看桃花的人越来越多
去年冬天
有人跳了大坝
看热闹的人也是这么多
他们来来去去
年年如此
只是这个春天
这群人里少了个人
此刻
他正默默站在远处
看着他们
走了一群
又来了一群
19 横截面 || 步云
深夜两点
他从散场的酒吧出来
和众人相互道别
一个人顺着街道
匆匆往回赶
天气有点微凉
他下意识用双手把胸前的衣服
往紧裹了裹
一辆车从他身边快速驰过
带起的风
把路边的树叶卷出十几米
他也像被人
轻轻推了一把
快速消失在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
20 人民 || 步云
见过很多“人民”
字典，课本，演讲稿
新闻，公文，报纸刊物
喊出的口号，墙头刷的大字……
“人民”无处不在
我努力把这些“人民”与
街头，煤矿，工厂
田间地头，办公室，商贸楼……
社会每个角落散落的
所谓人民对应
经过多种假设，推测，想象
都没有成功
才发现这两种人民
根本不是
同一种人民
21 新春辞 || 步云
阳光温柔了许多
让人觉得暖意横流
在这样的日子想出去走走
看看陈旧的大街上
新年的人们是否都换了新颜
那些熬过寒冬的杨树
是否还被天空屏蔽
还被404，被浑身刺满错别字
那些返乡的人们
能否早日归还
迎街的门脸是否还受疫情的影响
人们在新年是否还相互问候
亲戚是否还互动拜年
在鄂托克西街
我和一个同样出来溜达的人聊起
他悲哀地说，再也回不到从前
但我知道
只要往后的日子不是从前
就是一个好年
22 炮声 || 步云
密集的响声
像集束炸弹在消灭一部分人
零星的响声
像打出的冷枪
在定点清除某一个人
这个冬天
很多人在轰隆隆的炮声中
参与了这场
人民战争
23 除夕 || 步云
炮声稀疏
记得2011年后
有那么几年也是
之后几年每年炮声震天
尤其一家做房地产的邻居
每年至少放六十箱烟花
从去年开始
再没有看到她们放过
24 最后一支香烟 || 步云
邻居老范死的前一天
我去看了一次
一生酷爱抽烟的老范
赤裸躺在炕上盖着一块破棉被
不会翻身和说话
他迟缓地伸出哆嗦的手
接住我递过的香烟努力叼在嘴上
另一只手颤抖着示意我给他点着
老范老婆说
一会要出去干活
跟前没人照看，烟头会点着被子烧死他
看着他多次示意的手势
我最终没点
第二天下午他死了
此后抽烟,每次按下打火机
我都感觉是给老范点烟
25 草 || 步云
村头有桥，桥头有草
草，有一人多高
二丫经常去桥头对过的小镇
买花布缝衣服
光蛋叫她二姥姨的时候
桥头的草还是一人多高
买平三十岁的时候
光蛋满口的牙已经掉光了
他们在桥上相遇
会经常靠在桥栏上聊天
买平再过桥的时候
光蛋已经埋了很多年
他面色苍老，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样子显得非常孤单
风一吹
桥头的草就哗哗作响
26 恶意下雪 || 步云
准备今天洗衣服
结果下雪了
天气阴冷
偶尔还有风吹起地上的雪花
重新再下一遍
这鬼天气
像有预谋
非得今天下雪
打乱我的正常安排
即使下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都觉得
它是
恶意下雪
27 爱狗 || 步云
巷子住着一位孤寡老人
养着七八条流浪狗
经常以爱狗人士自称
每天坚持去街面的饭馆
寻找剩饭喂狗
她对我说：你看这些流浪狗多可怜
我没有回答
沉默地看着她迟缓的动作
像在看她不久前
恶毒咒骂一个在她家房后施工
不小心碰掉她家房上
一块瓦片的民工
28 家神 || 步云
在陕北
很多家族都有私家神
每家敬奉的神都不一样
他们把这视为家族的保佑神
每年都在家族特定的日子
举行一场家族神会
也是一年一度的家族大聚会
神会期间
家族成员无论远近，身分如何
都必须赶回来
三天大戏，三天聚餐
神的力量把他们聚集在一起
三天后他们又各自天涯
只留下神在供奉的小庙
空荡荡地存在
29 年 || 步云
一只蹲在
水泥电杆上的麻雀
一会整理羽毛
一会四处张望
娇小而灵活的身躯
在不停跳动
稀疏的炮声让它有点紧张
有点觉得
这样的日子有别往常
每跳动一下都让人感觉
它，可能要飞走
30 旷野 || 步云
白云鄂博
到满都拉口岸
一百余公里
路过四个村庄
马路两旁草原宽广
如果看得太远
就会被这无边的空旷笼罩
就会想起狼
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逐步加深
在车窗玻璃全部升起后
又盼望路上，真的能
突然
出现一群狼
31 软蛋 || 步云
小时候
经常会看到鸡偶尔下一种蛋
它皮很薄有点透明
用手轻轻一捏
就像捏一块海绵一样柔软
母亲说
一般下这种蛋的鸡
骨子里
都缺钙
32 午后 || 步云
有点冷
我把手揣进袖筒
往巷子口瞅了瞅
此时，一只猫从我身边轻轻走过
它完全没有觉得我存在的样子
显得非常可爱
33 雪 || 步云
下得并不大
她一边拍打衣服上的雪
一边往前走
像是要拍打掉一身灰尘
两个在雪中相遇的人
匆匆而过
身后听到她跺脚的声音
我想，她可能比我
早一步到了家门
34 雪花 || 步云
下雪天
一群孩子们在路边玩雪
看到我过来
就朝我扔来一个雪球
我下意识地
往后躲了一下
雪球就在地上摔开了花
也只有在这样的日子
这群调皮的小鬼
才不会害怕
我这样的一个陌生人
35 马路 || 步云
横竖交错
如摊开的手指
每一个行走的人
都像是从掌中逃生的囚徒
他们有时拥挤
有时松散
有时又
空无一人
36 老高 || 步云
我说快过年了
他说，嗯
记得去年我也是这样问他
他也是这样回答
虽然每次都没有
进一步的交流
但我们相互之间并没有觉得
这样的对话
有什么不妥
37 业余职业 || 步云
经常看到房东在巷子口的
小卖部扎堆
十几间房的房租
已足够他的生活费用
无所事事的他
总得找个消磨日子的方式
时间久了
收租反到成了他的
业余职业
38 木雕 || 步云
看一副人形木雕艺术图片
他凑了过来
看什么呢
我说照镜子
他说你的手机还有这功能
让我照照
我把手机递给他
他又给我递过来
哪有镜子啊，快帮我把功能弄开
我指着手机里的图片说
这就是
他说，你当我傻
这分明是张
图片
39 战争片 || 步云
拖着一条残腿的士兵
在最后一刻
用尽浑身力气扔出一枚手榴弹
小时候看过电影
第二天放学后
大家总会在一起模仿一遍
这个最残忍最英雄的角色
每次都是大队长的儿子扮演
而我每次都扮演对立者
并在他每一次扔出手榴弹
我都要在听到他
嘴里发出嗖嘭的声音后
装死一阵
40 蒙古羊肉 || 步云
满都拉口岸小镇
饭馆的红色招牌上写着
蒙古羊肉
这个偏远的边界小镇
人口不多
但是生意还不错
往返于蒙古的煤贩子都要来这里
打尖住店
关于蒙古羊肉
我没有仔细考究
因为我觉得
他们离蒙古这么近
搞点蒙古羊肉并不是问题
或者他们自家的羊肉
就可以叫蒙古羊肉
41 傻逼王万蛋 || 步云
他说要请我吃羊蛋
我说，哦
他又说要请我吃羊蛋
我说，哦
他再次说要请我吃羊蛋
我还是说，哦
哦，你这个傻逼
以后再不要说
请我吃羊蛋了
42 一棵树 || 步云
其实有没有这棵树
都是个问题
从它身边无数次走过
是一次
我仔细端量过它之后
才确定它是一棵树
确定之前
它到底存不存在几乎与树无关
就像多年后
路过神木
路牌上分别写着
一卜树，二卜树，三卜树
有没有树
有多少树
并不是我要确定的
43 皮旦效应 || 步云
朋友圈
转发皮旦诗一组
并附几句评论
因此
一位诗友拉黑了我
另两个诗友屏蔽了我
一个不让我看他的朋友圈
一个
不看我的朋友圈
44 无题 || 步云
酗酒的李纪民
老婆跑的时候丢下四个孩子
老大李军十八岁的时候
因为和老李吵架
回河南老家下了煤窑
记得不久
老家拍来电报李军在煤矿出事了
一次看到他喝酒
一边笑，一边满脸泪水
跟身边的人说
死了好，不听话，该
旁人安慰他不要难过
他哈哈大笑两声说他并不难过
然后仰头喝了一口酒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
45 黄瓜炒鸡蛋 || 步云
第一次来内蒙的时候
看见菜谱上有个黄瓜炒鸡蛋
很纳闷
黄瓜和鸡蛋怎么炒？
老板说黄瓜可以切成片一块炒
我说黄瓜不都是凉拌的吗
他说我们这里可以炒
他说其他地方
黄瓜还可以直接炒着吃
对于无知的事物
我都心存敬畏
小心翼翼点了一盘
那次比平时
多吃了一个馒头
46 默契 || 步云
搬运工说电梯上料三百
木龙骨进不了电梯，背上去加一百
我帮忙一起把木工板运上楼后
说不需要再帮忙，让我坐下歇息
我就再没跟他下去，其实我知道
木龙骨是可以电梯运上来的，也知道
他怕我看见不是背上来的
等木龙骨背进门后，我说背上来很累
然后递过去一瓶水，他坐下休息的空间
我爽快地给他转了四百，他不知道
我平时也是个搬运工
看他收钱时高兴的样子
我也很高兴
47 一条被狗链拴着的女人 || 步云
牙都被打掉了
衣服也仅能蔽体
这条被狗链拴着的女人
在狭小的空间也能生育
据说她生下八个孩子
分别叫银行，国库，金山，银山
国际，航天……八个孩子的名字加起来
让她貌似生下一个国家
可她在她的国家什么也不是
她只是一头能下崽的母猪
甚至她连母猪也不是
确切点说，她是一条狗
一条被狗链拴着的狗
更确切说
她，连狗也不是 |
发表于 2022-9-7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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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7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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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8 13: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