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旦2022年10月新作
▎觉醒
蝴蝶让石头先飞。石头比蝴蝶大
蝴蝶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先飞
对蝴蝶而言，这是一种新道德
石头于是就飞了起来
对石头而言，这等于是一次觉醒
石头以前从来也没有飞过
石头青色的身体在天空闪闪发光
石头没有翅膀，却飞得比蝴蝶还高
2022-10-1
▎一句人话也不说
一匹马与另一匹马相遇
互相笑一下
一群马与另一群马相遇
互相笑很多下
也嘶鸣，嘶鸣是次要的
主要是笑
笑也是次要的
主要是展示它们整齐且洁白的牙齿
以证明它们的
牙医是最好的
它们的牙医
双手藏在胸脯里
很少伸出来
马的牙医也是马
以说教治病
一句人话也不说
2022-10-18
▎梯子
梯子是可以
随意携带的路
有路就有方向
梯子的方向也很随意
携带梯子的人往往
随意携带一把
梯子形状的小梳子
他对梯子的依恋
从头发里冒出来
梯子体现了自由的某些形态
和一般意志
如果地狱躲无可躲
一般会直接掉下去
借助梯子的可能性很小
除非那是一个
包容了自由主义
浪漫主义的地狱
2022-10-1
▎实际上
说到鸽派，不一定说到鸽子
会想起鸽子。不一定每一个人
都想起，会有一部分人想起
说到鹰派时，想起鹰的人数
可能多于说到鸽派时想起鸽子的人数
也可能少于。无论多少都不影响
实际数量。实际上，鸽子多于鹰
“不用弄明白什么是实际上”
临死之际，鸽子一般会把这话作为遗言
2022-10-10
▎为什么会有假设
如果有可能，鸡不愿意生下蛋
鸡愿意直接生下小鸡
人如果生下蛋，再通过孵化变成婴儿
我不认为有谁愿意干
以上两种情况都是假设
如果一开始，鸡就像人一样生育
而人就像鸡一样生育
我的假设就会完全相反
说了这么多，还没把重点说出来
重点是为什么会有假设
随之又冒出来一个重点
假如人真像鸡一样下蛋
人蛋会被运到市场上
像鸡蛋一样随便买卖吗
2022-10-3
▎静夜
夜深了，万物安静下来
当然是相对安静
绝对的东西不值得歌颂
这么多年，忙于排除歌颂
实际上颠倒了
夜还不够深吧
一些曾经号称先锋的家伙转而
乐于充当行尸走肉
我从路灯下收缩身影
方法我不一一介绍
2022-10-6
▎回忆
思想单独后退，就是回忆
与肉体后退不同的是
思想可以避开很多杂乱之物直奔主题
思想没有屁股，不坐下来休息
也没有嘴，出现接吻情节时
思想主动闪在一边
让临时虚拟的肉体仍然在某个年代
仍然带着那时才有的激情
厚着脸皮接近。思想也没有手
2022-10-2
▎一只手
一只手独自朝前爬行
离开身体、姓名和家
它曾经也是身体，以上肢的名义
作为身体的一个部分
现在它是手，它是独立的身体
它是区别于身体的身体
一看就知道是一只右手
不用分左右。作为一只独立的手
没有左右之分，上下之别
现在它完全不在意这类纯属概念的东西
它更在意时刻都在做的
它刚刚得到的经验是，手心不能朝上
那样就不能继续前进了
前进就是离开，离开就是活着
一切从离开某个手腕开始
这事大约发生在某个深夜
某个少了一只手的人一梦醒来
肯定吓了一跳，惊悚异常
就像在做因极其夸张而生动的表演
而它不表演，虽然看起来
它的所作所为比任何一场表演都更深刻
有时候五根手指从左至右
一替一个反复交替着朝前走
就像一只长了五条腿的动物
有时候只用最左边两根手指
一替一个反复交替着朝前走
这太像模仿人了，用的比较少
有时候只用右边的四根手指
一替一个反复交替着朝前走
最左边的那根虽然最粗最大
却成了旁观者，显得很多余
有时候它把右边的四根手指
作为一个整体，同时把左边
最大的那根手指也作为一个整体
一替一个反复交替着朝前走
后来发现跳着也可以朝前走
可以五根手指同时跳起来朝前走
可以某一根手指单独跳起来
朝前走，还可以两根、三根
或四根手指同时跳起来朝前走
2022-10-11
▎石头早就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我在走近一块石头
一边走一边清除自己的想法
石头早就开始清除了
早就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一只小鸟早于我接近石头
不是因为它有翅膀
而是因为它的想法比我清除得干净
2022-10-15
▎不用怀疑我为什么如此肯定
你看见的
最好的白云
都是我先看见
你才看见的
2022-10-5
▎喜欢
以前他不喜欢暴风
为更加不喜欢
他在暴风里加入了沙尘
现在他转变了
开始喜欢暴风
为更加喜欢
他在暴风里加入了暴雨
他准备给以前的暴风
也加入暴雨
加入暴雨之前
得先把加入的沙尘
一粒粒取出来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他认为
没有什么不可能
2022-10-12
▎信心
今天的好时光
不仅少得可怜
也不是出现在早晨
大约出现在傍晚
这还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好时光
大约出现在今天即将结束之际
有人注定过不完今天
甚至连今天的一半也过不完
让他们跳过坏时光
直接去过那短暂的好时光吧
别担心跳不过去
只要有信心就可以跳过去
下一分钟就死
也不要放弃信心
2022-10-17
▎程序或过程
一次次我从热水瓶里
往茶杯里倒水
热水瓶里的水是用
大铁壶烧开后倒进去的
大铁壶里的水
是用一个净水器
净化后倒进去的
净水器里的水来自水笼头
水笼头里的水来自水管
水管里的水来自水厂
不知道现在来自第几水厂
以前来自第二水厂
不知道本地有多少水厂
水厂并不制造水
只是把水从河里取出来处理一下
估计不止一下
应该处理很多下
总之不制造水
不知道水厂里的水取自哪一条大河
本地好几条大河
每一条大河都有鱼
几乎不存在任何
一条鱼通过如此
复杂的程序进入
我的茶杯的可能性
想到这点我还是
把茶杯端到适合
观看的位置看了又看
2022-10-15
▎一个跑步的人遇到了麻烦
他想停下来不跑了
却停不下来
停好几次都停不下来
就像刹车失灵
他只好冲向一棵树
让树帮助自己
喘着粗气抱住树后
他的两只脚
还在交替着乱跳
2022-10-18
▎低级路口
路口越高级
增加的方向越多
红绿灯也越多
诗人就越紧张
诗人和瞎子
还有送葬的队伍
都不喜欢路口
越高级越不喜欢
却又无法避免从路口上通过
这就加大了在
一些低级路口
与他们相遇的可能性
请准备好致敬
和足够的恶心
2022-10-4
▎我们的天空
我们全都生活在一面镜子里
我已经很长时间
没使用过我们这个词了
缺少使用的机会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
使用这个词的机会
这个词不仅仅包括以前的我们
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
扩充这个词的含义的机会
这是谁的镜子我还不知道
我们看湖水时
常看见湖水里
有天空以及飞鸟
等等很多事物
现在看来湖水不过是
镜子里的镜子
我们就像湖水里
的那些事物
一定另有一个地方
也存在着我们
暂时我把那个地方
叫做我们的天空
2022-10-14
▎想象
自杀进行到三分之一时，他决定放弃
三分之一是指脖子割开的深度
不一定真这么深，可血光已经很大
他决定立即缝住已割开的部分
走向另一个房间，去寻找针线
头一会儿朝前搭拉，一会儿朝后
用一只手把头扶直，以尽量减少流血
用另一只手打开妻子的小抽屉
一共九个小抽屉，一个一个打开
翻找后再关上。全部翻找一遍
没找到他要找的。妻子一直预备着针线
不知道具体放在哪一个小抽屉
只好把小抽屉一个一个再打开一次
又找一遍，还是没找到他要找的
对他而言，死或活，都必须依靠想象
九个小抽屉以及针线全是想象
连妻子也是想象，她还没有年龄和名字
连用于自杀的那把刀也是想象
2022-10-9
▎附近
一些阳光和风
今天务必找到我
这样它们才算在附近
找到一个带有确定性的低点
它们不停地飞跑
就是要找到这个低点
低点很多，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位置大多比我还低
而且确定性比我还好
可惜他们都不在附近
所谓附近是指我的心灵朝阳的一面
有时我也离它很远
今天我的心灵抓住我不放
2022-9-27
▎卡夫卡传
卡夫卡有了写作冲动
不是先坐下来
而是用黑布蒙上双眼
来到一条大街
然后拿掉黑布
那时他看见什么
他就拿什么
与他内心的冲动相对接
卡夫卡的写作
就是把这样的对接过程
详细记录下来
通往大街的路上
与父亲相撞
或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容易写出好书
前提是到达大街之前
那一块黑布
必须还蒙在眼上
2022-9-29
▎世界观
有时我要找个理由
肯定自己的世界观
此刻我的理由是
赋予小鸟的声音太大了
赋予蚂蚁的太小了
赋予孕妇的离血光太近
几乎没赋予鱼声音
鱼吐出一连串的泡沫
表示它们也要说话
一把椅子为发出声音
让我坐了十年以上
2019年即将结束的时候
它终于可以说话了
它开口说话那天傍晚
一条白狗死在大路上
2022-9-27
▎过渡
不会有人认为
一只小木箱子
有长大的一天
事实上也没长大
但出现了转变
现在它转变成
一个重锤式机械钟
锤子摆来摆去
最初作为诞生地
它收留过几只
即将生育的母鸽子
鸽子的粪便里
潜滋暗长代表时间的滴答声
需要很多过渡
我输入过渡这个词时
跳出过渡政府
还有过渡时期
2022-9-27
▎漂
我看见河里的草
很奇怪地辫在一起
就像辫在一起的头发
一根根辫子略微朝向东南漂起来
轻轻地晃动
2022-9-1
▎我与卢梭及其老婆
一对青年夫妻站在山坡上
像是卢梭与他老婆
看见我后卢梭走近我
这里用了一下借代
否则说卢梭不合适
只是像卢梭
不等于一定就是卢梭
卢梭的老婆站着不动
这里又用一下借代
我右手牵着一条大驴
左手攥住一条小驴的脖子
抬得很高拎着它
它的小腿在阳光
和微风里乱蹬
尾巴也不老实
我就像拎着一只我亲自喂养的兔子
有那么小的驴吗
这是恍惚间的事
来不及细想
卢梭就要对我说什么时
恍惚结束了
只剩下莫名其妙
2022-9-30
▎思考不一定就是必须的
婴儿一生下来就大喊大叫
母亲肚子里沉默那么久
沉默就没有惯性吗
沉默就那么容易打破吗
婴儿不思考这些
从而证明思考不一定就是必须的
甚至是有害的
大屙大尿是婴儿的
进一步证明
2022-9-30
▎夜
我不认为同时只出现一个夜
却又无法证明同时
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
权宜之计是，我把自己房间里的夜看作另外一个
想再增加，我就说，我的两只耳朵里各有一个
心里还有一个。如果做梦了
梦里出现夜，那个夜完全
有可能不是梦外所弥漫的夜
2022-9-23
▎稻壳
几乎每天都吃米饭
我却不熟悉稻壳
电脑上最近
装的办公软件叫稻壳
每次打开
右上角都跳出稻壳标志
天天看就熟悉了
了解陌生的东西总离不开想象
从麦壳想象稻壳
麦壳我是熟悉的
或从弹壳想象稻壳
弹壳也不熟悉
以不熟悉想象不熟悉
也可以增加熟悉
2022-10-1
▎新冠时期的门或道德
出门之前戴上口罩
这是一种门
进门之前戴上口罩
这是另一种门
进门之前出门之前
都要戴上口罩
这也是一种门
比如酒店的门
话说到一定程度举个例子
是一种道德
及时养成新习惯
哪怕装模作样
也是一种道德
进门之前出门之前
都不用戴口罩
这是又一种门
2022-10-1
▎根
有一棵向日葵生长在土坡上
它的根穿过一个人的腹部
此人早已把疼痛作为享受和恩典
向日葵折返它的根
又一次穿过他的腹部
“可以再穿过一次吗”
没听清这话是那个人问的
还是那棵向日葵问的
再穿过一次，根就得再次折返
2022-10-7
▎雨砸在防雨层上
现在雨小了
这场雨我一眼也没看
现在有多小
大的时候有多大
都是从声音上
得出的判断
我听不见它本身
发出的声音
听不见不等于没有
我只能听见
它在其它东西上
砸出的声音
一些雨正砸在
露台防雨层上
2022-10-6
▎看见
闭上眼睛不是睡觉
是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看见一本新书
刚想打开来了电话
接了电话又闭上眼睛
看见一片树林
接着看见一个没有头的人
走在树林里
闭上眼睛与睁开眼睛
看见什么看不见什么
不完全由我决定
闭上眼睛更是如此
2022-10-8
▎大腿
河边散布
好多赤条条的大腿
都是人的
可没有人头以及
其他部位
可能某家服装店倒闭了
这些塑料
模特的大腿
跟着倒了霉
为什么只有大腿
一个人挑了
一条他认为完美的大腿
扛在肩膀上
走十几米后
觉得无聊
扔到了河里
2022-10-13
▎古河在十月
十月八日，白天古河以看电影
和睡觉为主。睁不开眼了就睡
醒来揉揉眼接着看。其间古河
发出指示若干，比如，指示他
读小学的儿子海童，投篮70
还指示海童抄写莎士比亚十四行情诗一首
抄的是三七，诗句有，像一个
衰老的父亲高兴去看活泼的儿子
表演青春的伎俩。还指示海童
写诗一首，古河在海童的诗稿上用红笔
批道：是标准的情诗！不是吗
海童回复，不是情诗，是抒情诗
还指示海童做其它事情，比如
对成长过程的回忆与静思，做分数方程
以及听读英语单词。有一个单词
海童怎么读也读不准，古河指示
听70遍，听一遍紧跟着读一遍
终于读准了，海童不由地发出怪叫
古河正在做梦，跳起来大喊住嘴
海童太容易激动了，古河得多次
这样大喊，才能过完一天的一半
另一半，天是黑的。这时古河
指示自己，不再睡觉，不再看电影
只干一件事：写作长诗白日梦
此时古河偶尔会鼓一下掌，不为别的
只为自己又一次成功设置了难度
古河指示自己必须写得让管党生
小月亮曾德旷无聊人三朵都读不懂
2021-10-16
▎风被一阵门吹开
韩东的诗《奇迹》第一行
是门被一阵风吹开
我却读成了风被一阵门吹开
等意识到读错了
又感觉像是出现了奇迹
2022-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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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mp.weixin.qq.com/s/kLs3U4Yp0JuRzdzIZmkdMw |
发表于 2022-10-26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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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6 16:34
发表于 2022-10-26 23: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