恫吓或示威
羊群里总有几只羊
钻玉米地。偷路旁的油菜吃
起初吼几声
再不听话就挨几羊鞭
一遍又一遍
后来羊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恫吓方式
打在身上的鞭子其实很轻
牧羊人心疼它们
并不是它们身上有厚厚的毛皮
还是有几只不听话的羊
带领整个羊群时不时冲向庄稼地
无奈的牧羊人
把身上的羊皮袄翻过来
朝羊群抖一下就行
瞬间，羊群缩成一团
潮水般退回到吃草的地方
这些年
羊群越来越大。这些年
喂羊的青草越长越慢
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
掏出没有消化的往事给自己看
黑白照片已经褪色
自己挖的坑半辈子也没填完
就让最大的那只羊
给我做牺牲品
就让我睡在羊没吃完的青草上
我的骨头能听到羊温软的心跳
旧雪
炉火里回响着森林的呼唤
离开泥土，树木
终究会成为煤块的殉葬品
烫伤雪地的一撮骨灰
我在炉火里还听到爆破声
炸裂的雪花和树木的骨骼
一个走向炉膛的光明
一个走向黑暗的烟囱
雪痕
我在鞋底上找到一块瘢痕
旧年的光明
映射出路面的清澈
依然留存着雪肌和笑靥
二十年前。三十年前
抑或更远的时间
日记里浸洇单纯的文字
都是冬天的洁白
那时候整个冬天都在下雪
新雪压着旧雪
今天的情书，压着
昨天的甜言蜜语
拥雪入怀
让风再一次陈述秋天的落叶
砌成白色的墙。大雪
安装上透明的大门
一个属相和另一个属相
犄角顶着犄角
天空还原了真实的蓝
站在废墟上的鹰隼和鸽哨
隐瞒着时间的巢穴
生命与生命之间
雪地上留下血渍的波纹
叶子与石头都是沉浮不定的魂灵
压着叶子的雪，也
也压着石头的五脏六腑
来世投入春水之中
做一尾记忆只有七秒钟的鱼
大风往北吹
我引着羊群前走，向北
才是阳坡。汪着枯草
还有晃动的白云。落地的霜
都涌向我看见的草地
有犄角向我袭来。大风往北吹
羝顶我的是即将扑来的冬至
最终我将活成风的形状
在火焰里相互拥抱，与我的子嗣
大风往北吹。再往北
我都离不开村庄，我的牛羊
放羊祁连山下
不说牛羊。我们抱一捆青草
后院里放牧
劈着祁连山北麓的风
看看，一条路也被劈成两半
南边摆放的村庄，叫曹家庄
另外一些杂姓坐落北边
村庄多像一条河流
石头和石头说点什么
一根沙葱就能捆住它们的腰
茫然无际的戈壁上，蜥蜴也很瘦
近黄昏，夕阳还是那么好
水无鬃毛，马无膘。
放羊记
这白有多大的漏洞，雪地上
我的羊群就是大多的补丁
小雪之后再没雪
我在曹家庄放了十多天羊
雪在地上走了十多天
去年小雪的时候
二叔给我选了一把羊鞭
今年，腊月初就是他的周年
地上的羊群越来越大
我在西曹家庄的墓地上放羊
二叔的坟头还没长满青草
羊群被一只大公羊
领着走过坡下
落日领着黄昏走到山下
解剖一枚雪
跌下来就没了呼吸
我在石头上看见更多的雪
长眠于阴暗之处
风诵着悼词。小雪到立春
我的羊群和雪花分享着世界的白
我不忍心一枚雪花
看见它的脚趾夹在石头缝里
被阳光剥着皮
我将羊群慢下来行走
掉下来的羊毛捆绑住受伤的雪
我解剖那些没有呼吸的雪花
它们有溪流一样的小肠
有麦芒一样的啄
闪电是它们的骨头
禁不住让人刺眼
长期的
牛羊供给我皮肉之暖。长期的
穿着它们的皮毛
我游走于人间。长期的
高歌它们，朗诵它们，祈祷它们
我掬一把清水解五脏饥渴
流水的声响穿透骨骼。长期的
延续白天躯体免受烈日灼伤
我解体它们。与辛辣酸甜搅混
微弱的磷火驱散黑暗的更替
草木谦卑，不拒牛羊进食
纳凉之后的高昂，长期的
被我劈成火焰的形式殉葬人间
我只肉体苟活人间
争牛羊的地盘，长期的
庄稼。流水的居所。草木的思想
若干年成为落在它们身上的尘埃
太阳照在积雪上
是不是有些疼，做皮试的那样
太阳照在积雪上
白皮肤上隆起小疙瘩
我在村庄的附近放羊
落着树叶。西风吹着。太阳
不偏不斜照在积雪上
羊背上也有阳光照着
蹲在避风的地上
小羊羔很快就忘记了母羊
阳光照在积雪上
雪跟着风回到了家
羊羔找了母羊腿内的乳头 |
发表于 2023-12-18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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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8 16:39
发表于 2023-12-20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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