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班车
文/一点蜜
六点,首班车分开晨雾
她解开蓝布头巾,八十岁的白发
照在白菜上
她放下扁担,七十岁的冬瓜
还沾着田埂的泥
她攥紧竹篮,六十岁的生活
在鸡蛋与活鱼之间发亮
车厢渐渐沉下
成为移动的村庄
方言在投币箱里叮当
司机拧开收音机——
天气预报说,今日晴转多云
她们在第三个红绿灯散开
像几粒被筛出的粗糠
而城市的胃,正等待消化
这些新鲜的疼
黄果树瀑布
文/一点蜜
银河决堤时,流下的织料
在黄葛树铺开山体的织机上
织这场亘古的泻流
光与水在此手挽手,将织成的绸缎
一匹匹接下来洗,直到时间
在飞溅的水花里,见
石头写着透明的诺言
有的碎成小星星,有的
飞在空中,像未降的雪
最轻的那朵始终悬着
如同众神遗忘的
一句耳语
画家在宣纸上反复晕染也不似
只有那匹来自苗岭的白龙马
驮着整座山的寂静
当夕照斜过瀑帘时
将未说完的传说
正在涉水
黎明时刻
文/一点蜜
麦子褪下夜的黑斗篷
从布谷鸟的翅下
接住递来的下弦月
那是土墙上
一支烟竿的等待
烟囱吐出晨起的烟圈
在屋顶上站成"1"字
与晨风练习单脚平衡
鸡群开了笼门
在树的家园里
翻找昨夜遗落的谷粒
只有他的枕头
还在陈年梦魇中
压着一把生锈的钥匙
整整十五年
没能打开晨光的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