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人入睡。
像一枚剥开的橘子,
被珠江轻轻含在舌尖,
月亮的汁水沿着口边滴落
成塔楼的钟声。一根折断的
桅杆指挥着废墟里的彩排,
前造船工、把一颗铆钉藏进
喉咙的寡妇,简历折成纸船的
男孩——他们的合唱
没有歌词,流亡的凤凰栖在
灯杆,外卖员把刹车片踩成了
通知。今夜无人入睡。
高音C从女歌者的喉结里挣脱,
发现无字可以坠落:典当影子
的当铺,换取一支蜡烛,
照亮身份证上的过期日期。
失眠是公共的,不断漏气的
热气球,不肯升空的星星,
揽收局的封条,孩子的啼哭,
抵押出去的黎明里,赎回
一个允许继续不睡的理由。
鸽群驮着余粮穿越虚空,
在网格里失重,不断下坠,
仿佛晃动的柴堆余烬。啜饮
橄榄渣酿成的焦渴,沉向江底的
古城,在起伏的呼告间,
过滤白骨般的雕栏。亡魂们
游荡,石狮子在空旷的广场
石座上昂首低吼,剥蚀的徽记
导引迟到的白昼,启程天涯。
入场券用颤音支付,高音谱号
顶端,一艘偷渡船运来黎明的
降调。今夜无人入睡,
月光太沉,压着每个未付的账单,
寂静太响,盖过了歌剧的咏叹,
地铁口手风琴拉响的《图兰朵》,
琴盒里躺着几枚生锈的硬币,
和整个湾区未眠的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