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笔记（外四首）

新疆.李文学

【人文地理诗歌甘肃篇之二】

                  武威笔记
                诗‖李文学


祁连山把影子浸在石羊河时
汉代的风正掠过城楼
一块砖接住阳光，又递向另一块
城墙上的裂缝里
半枚铜箭镞在生锈
半枚还亮着河西走廊的星


鸠摩罗什的诵经声散了
化作钟楼的晨钟
敲醒牛肉面热气蒸腾
和博物馆玻璃柜里的彩陶
那些鱼纹还在游
从新石器时代，游进此刻的窗棂

马踏飞燕的蹄尖悬了千年
却没踏碎路边的梧桐叶
外卖车驶过鸠摩罗什寺
经幡与霓虹在风中
交换了一段沉默的方言
远处，祁连山的雪
是大地永远未拆的封条


                   张掖记

祁连山把调色盘打翻时
丹霞便从褶皱里站了起来
红是淬火的岩，黄是陈年的蜜
白垩纪的风还在调色
一笔泼成起伏的彩浪

黑河不疾不徐地流淌
把盐碱地泡出月光
芦苇举着细碎的白
在湿地里摇晃
像谁遗落的，半首未写完的诗行

马蹄寺的石窟藏着寂静
佛像的衣纹里裹着魏晋的霜
而山下的集市正热闹
甜醅子的香漫过摊位
与丹霞的光，撞出细碎的轻响

夕阳把山的轮廓描得更软
有人举着相机追赶光影
却不知自己早已入画
成为丹霞新的褶皱里
一抹流动的，人间暖色

   
                   酒泉帖

祁连山的雪水漫过旧石磨时
霍去病的酒坛已空了千年
但风还在传——
那杯泼向大地的酒
一半酿成丹霞，一半浸出绿洲

卫星发射中心的塔架直刺苍穹
火焰腾空的瞬间
戈壁滩的砾石都亮了
像无数双仰望的眼睛
映着比星辰更烫的光芒

西汉酒泉胜迹的泉眼还在涌
泉水里浮着汉唐的月光
而不远处的街头
烤包子的热气裹着孜然香
与发射塔的信号在风里轻轻相撞

胡杨林把影子投给疏勒河
枯木与新枝共守一片荒原
有人在泉边舀起半勺历史
转身看见
火箭正驮着落日飞翔


                  民勤书

风沙是这里的常客
年复一年，啃噬着沙丘的轮廓
干旱少雨是这里的常态
石羊河的尾闾，曾是鱼虾的故乡
如今只剩芦苇，在盐碱地里倔强

胡杨把根须扎得很深
像祖辈们攥紧土地的手掌
枯干的枝桠指向苍穹
新叶却在春天
悄悄地绽放鹅黄的希望

治沙人的脚印叠着脚印
草方格在荒漠里织成绿网
每一棵梭梭都顶着风沙生长
把风沙，站成了身后的远方

集市上的香豆饼还冒着热气
老人的烟袋锅里，燃着岁月的绵长
远处的沙丘还在移动
但民勤的炊烟，从未低过
那片天空的光芒


                  红崖水记

祁连山的雪水远远奔来
在红崖山下，圈出一片蓝
像旱塬睁开的眼
把风沙，轻轻挡在岸的那边

库坝的石块垒着沉默
每一块，都压着干渴的从前
闸门开启时，流水漫过田垄
枯槁的土地，便抽出新的绿线
芦苇在岸边站成队列
水鸟掠过水面，叼起碎成星子的光

老人坐在堤坝上抽着烟
看水波晃着云的影像
看孩子们追着蜻蜓欢跑
他记得，曾几何时
这里的风，还裹着沙
如今掌心的风里藏着水的柔软

落日为水库镀上金边
石羊河的尾闾，重获新生
红崖山沉默矗立
守着这汪水，也守着
民勤人，不再干涸的岁月流年

王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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