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乡，把自己活成一段故事（组诗）

舒鸿

南方记

那年长途客车，把我扔进一个
繁华的都市
没有熟人，满大街都是陌生的气息
没有一张脸庞
写着熟悉，写着惬意

两天一夜。从豫东南的一个小村庄
摇晃到南方的城市
在一个小镇
我们，像是被贩卖的货物
被关进绣花厂，玩具厂，五金厂，鞋厂，电子厂
众多的厂房，关着一个个十八岁少女
十六岁的少女
关着的青春，都淌着汗水
把人生两个字
吊打得，体无完肤

如果时光，倒回到三十年前
我正背着蛇皮袋
在大街上，捡拾空瓶子
偶尔也会
翻检，垃圾堆上食物
缩在天桥下
哭泣


明月夜

在塔吊上。不易谈论孤独
不易谈论日出
只适合，一个人发呆
一个人写诗

在空中，和白云交换手铐
和阳光交换汗珠
和月色，说起明月夜
说起夏夜里
院子中，
铺开一张大大的凉席

在塔吊上。摇晃的不是风声
而是月光照下来
长长的影子，是一个人
背着故乡来
在异乡，把自己活成一段故事


失眠的月亮

不想家了。我的家在脚手架上
我的家在高高的塔吊上
我的家在每一个工地
我的家在，每一个风中摇晃的机箱上
我的家在，蚯蚓穿过的城市
我的家在，风儿刮过的街道
我的家在，每一个
泪雨滂沱的晚上

不想家了。我的家在一个个铁皮房
我的家在一张张摇晃的床上
我的家在，辗转中跋涉
我的家在，跋涉中一点点成长
我的家在，高高举起的铲车上
我的家在，穿梭不停的叉车上
我的家在，忙碌中
每次疲惫过后，只有一张
摇摇晃晃的架子床

我的家在，一次次跋涉中走失
我的家走失之后
一点点，变成一个小月亮
有时候挂在天空
有时候，挂在蚊帐旁
有时候，我就拎在手里
她喊我，我就应声
且声音洪亮



秋之祭

爱情退却后，是秋天的温度
捎信的燕子飞到别处
新煮的菊花茶
里边还有，桂花，蜂蜜
酿酒的配方，早已经递到你手里

落叶堆在地面，像一个个秋天
它们有的躺着
有的趴着，有的侧着身子
很多时候，它们私语
更多时候，它们听从风的调令
让它们去哪里
就去哪里

这就是秋天，淡淡的滚过来
像是沾染灰尘
沾染俗物。又像纤尘不染
高贵得如同
一个，骄傲的小公主

生活像白开水，连我们都不相信
我们可以用来解渴
解暑，且把他们酿成美酒
喝一次醉一次
在秋天，醉后的天空中
有彩虹，把脸颊
涂满红霞，脚步踉跄得踢碎蓝色的幕布


娘说的，命

娘说的命，就是她疼的时候忍住
不哭不喊，不流泪不说疼
娘说的命，就是父亲得了癌症没钱治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泪流满面却，不说疼，不哼哼
娘说的命是小哥哥病了
没有钱治，只能把十八岁的哥哥埋在坟茔
娘说的命就是她拉着父亲的手
一起去另外一个世界
留下我一个人，把所有的梦撕成碎片
每一片和另外一片
成为窟窿。娘说的命啊
就是我一边走，一边咬紧牙关
把脚上的尖刺拔下来
把身上挂着的风景戳成一窝马蜂
娘说的命，就是讨过饭
打过工，就是在各个工地拼命
在每条流水线上
做一颗螺丝钉。娘说的命，就是路越走越窄
像是一条死胡同
又像是一棵树，挪也挪不动
娘说的命，就是此时
我正在写诗，却有一条毒蛇窜出来
想要结束我的生命


冬日

我也想爱东北的雪
漫天大雪
像是一场梦
像是一觉醒
像是，一个人举着天空走来
每一步都深深浅浅
看不到风景

我也爱南方，那满眼的绿色
每一片树叶都顶着
春风。再不然
我爱一朵，不合时宜的花
开的时候有粉色
有大红

在冬日，适合围炉喝酒
适合升小火炉
适合三五人，相对而坐
看窗外雪花飞舞
一人独行


自构

画个房子，再画个院子
画个千秋架
再画，一两只蝴蝶
每一只都是
童年，藏着的秘密

再画一条路，通向远方
路两边的灌木丛
藏着小狐狸
也有月色，想要
落下去

再画一张地图
像八卦阵
又像，一张大大的蜘蛛网
把整个尘世
罩住


灌木丛

月色从里边滚出来
接着再滚进去
一只刺猬，横着的皮毛上
沾染露珠

大片的风声，像一枚枚穿骨钉
有的横过肩胛骨
有的穿过脚底
遗漏在外，有小颗粒的灰尘
也有尖刺，有一些词
翻滚在地

伏在地面的飞虫，缩了缩身子
这个时候，缺失的不是
绿色，是一场大雪
铺天盖地，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事物
缺的是我，手里握着的笔
笔下写不出来
象形的字体

回忆母亲

在晚霞中，厨房是个梦幻的存在
有时候到达或离开
很多时候，土豆，白菜，马铃薯排着队走出来
白花花的馒头
稀饭，一两份开胃小菜
偶尔有饮料，啤酒
点燃的蜡烛，把梦劈开
忙碌的灶台，一双皱纹裂痕的手掌
洗的发白的衬衫
她弯腰的样子
以至于，多少年来我只在梦中见到她
妈妈这个词，我再也喊不出来


奶茶店

靠窗户的位置，能看到淡蓝色的天空
云朵在空中来来去去
桌子上摆放着，几朵好看的花朵
我叫不出名字，斜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
半裸着的身体，美的让人侧目
半空的店铺中，宁静得很
像在繁华都市，寻到一个桃源圣地

闭上眼睛。想象一下鲜花四溢的山坡
想象一条小河清澈的看得见
水底的鱼，也看得到蔚蓝色的大海
有浪花吐着泡泡
每一次扬帆，都是丰收在即
或者想象一场风暴吧
再一次，让城市成为流浪者的栖息地

也有的三五成群，压低声音的交谈着
也有的和我一样举着杯子
发呆也是一种，别样的情趣
嘘嘘嘘。再坐一会吧，我要看晚霞照进来
要看路灯次第亮起来
每一盏灯下，都有个少年
欢快得像是，整个世界

女孩

把春天，涂上粉色，黄色，蓝色
把植物，涂上青绿，翠绿，湖绿
河水中野鸭子
游来游去，童年的哨声
像是不要钱的吹
有时候，把天空吹蓝
把乌鸦，吹得找不到南北东西
父亲的手心
握着，七八月的风声
在乡间小路上
把小辫子，甩的响彻整个村子
撅着的小嘴把蒲公英吹散
它们落到哪里
哪里就是，落脚地
世界安静了一下
接着，开始沸腾起来
大片的叶子
围绕花朵，车前草趴在地上
偷听大地的蜜语
一两声鸟鸣
像是，点亮大地的钟声
一缕炊烟斜着身子
从村庄升起。她挽着的春天里
鲜花不停的开啊
每一朵，都是她笑眯眯
笑眯眯的样子

男孩

天空很蓝。多余的事情
就是做一个柳哨
把春天吹醒
让大地，微微颤动
让湖水，泛起一丁点涟漪
让青山，披着的袈裟
有去年的身影
燕子低飞，有野草弓着腰身
喊醒蚯蚓，毒蛇
有大把桃花，轰隆隆的盛开着
每一朵花蕊中
都有个人
拎着，淡淡的月色
想要追寻
旧梦。再不然，歪戴的鸭舌帽上停着
两只蜻蜓，有三两只燕子
有的从南方来
有的喊着，曾经的乳名
背着照相机的人
举起天空
停顿了一下子的
不是时间
而是，挥手命令

王美林

把春天，涂上粉色，黄色，蓝色
把植物，涂上青绿，翠绿，湖绿
河水中野鸭子
游来游去，童年的哨声
像是不要钱的吹
有时候，把天空吹蓝
把乌鸦，吹得找不到南北东西
父亲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