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高短短 于 2015-5-6 17:55 编辑
我们仨
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从我面前路过
他们吃着不营养的食物。有着刺鼻的香味
像即将开放的花朵。他们的手，脸，都是脏兮兮的
鼻涕就要掉下来。他们慢慢走远
一路细声细气地说着什么，我没有听见
只听见他们的笑，像庙里的钟声那么响
想起去年冬天，我们三姐弟在新家的客厅里
整日占据着沙发。与炉子交换体温
弟弟把他的脖子安放在手机上，独自复习着愉悦
姐姐即将订婚，她整理需要的勇敢和琐碎
我喝着隔夜的姜茶，治一种好不了的病
院子里的雪下得真大呀
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出去看一眼的意思
下雨
哎，相见总是令人心伤
允许我悲伤吗？允许我哭吗？
——不，不可以。在武汉，那么多的水
液态的潜伏在空气里，足以掩盖我的哭
有人的时候，我只想看到你
只有你知道我病了
从渭城到长安，那么多的泡桐树开花
那么多的房屋后面扎满喜鹊窝
都治不好我的病
我赞颂了婚姻和爱情，这需要被原谅
如此相似，必然地，你拒绝灵魂的献身
承受来自生活的，频繁的打扰
拒绝，一劳永逸的事情，教科书没有教给我们
你在初夏频繁地脱衣换衣
我感到失语
在徐州
在徐州，我参观过那座汉朝的殡仪馆
大大小小的泥人陈列在玻璃柜里
接受来自各国人民的膜拜和觊觎
湖水阴冷的光泛上来，我们伪装自己就是智者
历史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们
这些泥人，来自造物者的呕吐
也许年轻时他们去过东瀛，或者西域
看过女人的身体，喝过几斤醉死人的葡萄酒
但现在，他们的身体，人类学的附属品
按顺序排列，统统交付给了这座水上的牢笼
多少年都过去了，他们越来越小
这些历史的色彩和线条，越来越暗淡
最后，他们可能都将倾覆于湖水之中
历史就是这样，拥有足够的魔力和致幻剂
为了我们的无知，总得牺牲点什么
他的长江
我确信我曾到过长江，地理学上的长江
我确信我曾遇到过那样一个男人
也许他至今仍在江边，也许他被江水吞噬
在江边，那么多的船只挤攘着，江水推沙走石
船上各色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我一眼就看见了他，也只看见了他
江水泛起本质的泡沫，他在江边矗立
远眺。这不属于任何人的世界，看起来
这么好，差一点我就画地为牢
只有他一动不动，眼睛微闭，双唇颤抖着
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船上跳下去，或者
面对波澜壮阔的江水，哭出声来
但我的猜测无一实现。他站在船边，四下望了望
对着长江小解，羞涩地，像正在犯错误一样
飞鸟掠过他之外的事物，江水代替他继续沧桑
现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和他，一动不动
一汪茂盛的江水，不存在似的流
不贪心我们还是好朋友
书上说，人的一生
贪心的次数不能超过三次
我曾贪心地爱过两个男人
一遍一遍地爱，爱一次贪心一次
贪心的次数太多
现在轮到我接受惩罚了
我有点忧伤
大海
我说我要去看他
像看一位素昧谋面的老朋友
我在路上唱歌，和陌生人聊的火热
或者对着车窗外的风景发呆
生活总是需要这样的勇气
说走就走，可以避免一些美好的部分
被多出来的小心思弄坏
就像我见到的大海
低低的咆哮着，像一头温柔的小兽
可我知道他是大海
他会泛起浮木和藻类
谋杀一些贝类和鱼
尽管人们弄脏了它
依然不会委身于任何人
火车上坐在我隔壁的两个女人
从连云港东站到郑州站，一共七个多小时
火车不停地将暮色搬进深夜，她们谈论股市和投资
透支信用卡。经营美容院。参加某品牌的周年庆
家庭。男人。说起日子比琐碎还要琐碎
——“我是为了我的脸才去学的养生之道。
后来还是离婚了。”穿暗绿色毛线裙的女人身材高大
脸部皮肤尤其黝黑，说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
另一个女人的容颜还没有完全透支，白色的大衣搭在椅背上
三十多岁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在撒娇
——“王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我爸妈都害怕我生意失败。
我不想卖掉我的店。”
“我前两年做生意的时候，两个弟弟都不敢把钱借给我
我一个人，整整两天才把一车水泥扛上楼
只为了省二百块钱搬运费。”
黑脸女人没说拒绝，也没有答应
当她们谈到生育时，两个女人的脸色都变得不那么好看
好听的声音也沙哑起来
——“我为现在的男朋友流了一个孩子，五个月的时候去的医院。”
“他想要个男孩，可是我宫寒，生不了。
女儿和我关系不好。
总是找事情和我吵架，我很累。”
黑脸女人把脸朝向窗外，终于表现出了些疲惫
——“我抓到他和别的女人，在旅馆的床上。
我疯了一样扑上去打他们，一边哭一边打。
可日子还要继续过。为了孩子。”
“我现在觉得，这一切都是老天惩罚我的。”
另一个女人说完就不再说话了，低头吃圣女果
到徐州站的时候，黑脸女人下车买了四个水煮蛋回来
另一个女人在打电话，备注写着老公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听，她挂断了
夜色给每个人的脸抹上了薄薄的悲哀
后来两个女人又说了些什么，声音越来越低
我忙着睡觉，没有继续听下去
肇事者
一整晚我都在默念
打电话给我，发信息给我
来见我，来见我，来见我
梦里，那些铁轨和电线依次断裂
麻雀去了别的地方继续编织乐谱
海水倒过来变成了天空
我摸了一把星星，水淋淋的
醒来，眼角挂满了泪水
像我们幻想过的亲吻，是咸的
这些年，我发现自己的泪水越来越少
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我流泪
这是今年第二次哭泣
第一次是和父亲吵架
我赌气，离家出走
冬天的夜晚真冷啊
我走在路上一直哭一直哭
哭得肆无忌惮，就好像
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亲爱的，关于分别
其实我和你一样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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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6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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