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诗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欢迎实名或常用笔名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383|回复: 5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斯大林时代诗的洞悉与反抗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5-7-7 08:0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南方都市报[ 微博]廖伟棠2015-07-05 08:45
我要分享 9
[摘要]当你仅仅是一个有才华的作家,仅仅书写美和善,你会获得严父的默许,顶多轻轻训斥你并未通过文字去阿谀———你不是一个积极分子。
《曼德施塔姆夫人回忆录》,(俄罗斯)娜杰日达·曼德施塔姆著,刘文飞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9月版,58.00元。
《曼德尔施塔姆诗选》,(俄)曼德尔施塔姆著,黄灿然译,广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6月版,48.80元。
作者:廖伟棠(作家,香港)

“曾经,我的国家跟我说话,
溺爱我,轻轻训斥我,不读我;
但是当我长大,成了目击者,
它立即注意我,立即像一块镜片,
使我着火,用来自海军部大厦的反光。”
曼德尔施塔姆这首短诗,几乎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作家在斯大林时代那种社会的境遇的描述。当你仅仅是一个有才华的作家,仅仅书写美和善,你会获得严父的默许,顶多轻轻训斥你并未通过文字去阿谀———你不是一个积极分子。你还应该庆幸它不读你,因为当你目击现实,进而书写真相与抵抗,老大哥的目光就马上炯炯注视到你的不羁,而且焚烧你,就用国家暴力(海军部大厦辉煌锋利的尖塔)的意志。
曼德尔施塔姆在1935-1937年流放沃罗涅日期间,写了许多这种混杂着痛定思痛和更痛的预言的诗———收录在那三册《沃罗涅日笔记本》里,被他不屈的遗孀娜杰日达用记忆和种种神奇的方式保存了下来,在他1938年死于另一个更可怕的流放地符拉迪沃斯托克几十年之后重见天日。在这反省之前,他已经写下了近乎墓志铭的一些预言自己的死亡,以及他的诗句的复活,比如这首:
“是的,我躺在大地里,我的嘴巴在翕动,
我说的话,每个学童将默默记诵:
大地在红场比任何地方都要圆,
它斜坡的自由度越变越硬。
大地在红场比任何地方都要圆,
它斜坡的自由度意外地开阔,
一直朝着田野伸展,
只要大地上最后一个奴隶还活着。”
黄灿然的这个译本(《曼德尔施塔姆诗选》,广西人民出版社)是此诗最有力的译本,与汪剑钊的从俄语来的译本不同:他强调了“将默默记诵”和“大地”、“奴隶”,汪译是“都会背诵”和“地球”、“囚徒”。和英文常见的布朗 与 默 温(C la r e n c e B r o wn &W.S.M erw in)译本也不一样,黄译放弃了它的现在进行时态而取另一英译理查德·麦凯恩与伊丽莎白·麦凯恩(R ich ard &ElizabethM cK ane)的将来时去翻译曼德尔施塔姆对自己身后世界的预言,并且用后者更斩截的“is alive”而不是布朗与默温的“onthelast dayof thelast slave”作结,让这首诗没有陷于绝望。
只要还有奴隶,大地就有理由伸展它的自由。这是黄灿然译本传达出来的一个倔强的讯息。曼德尔施塔姆是否就是这么倔强呢?去年出版的中译本《曼德施塔姆夫人回忆录》里娜杰日达说他正是如此,黄灿然译本里还有更多的诗印证了这一点,也许是译者对诗人性格的深刻理解,也许是译者对大时代中知识分子的挣扎的感同身受,导致了这个与众不同的译本的出现,相隔一百年,曼德尔施塔姆竟然还能浇中国诗人之块垒。

作为一起二十世纪著名的文字狱,我们都知道曼德尔施塔姆获罪于斯大林的故事:他在1933年写了那首著名的“斯大林讽刺诗”,随后的被告密,斯大林打给帕斯捷尔纳克的电话,后者无力的辩护的无数个版本,两次流放而尸骨无存……这种种我们都津津乐道乃至于习以为常。然而这一切离乱错厄之中,诗人是如何省察自己的命运和俄罗斯、二十世纪的命运的呢?黄灿然的译本无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在翻译中有意无意加重了某些笔墨的力道。
“我们活着,但感受不到脚下的土地,
十步之外便没人听见我们。”
“斯大林讽刺诗”这个著名的开头,已经无须引用其后一系列对独裁者和奴才惟妙惟肖的讽刺,足以准确地聚焦了那个大清洗时代的严峻。这首直接把诗人带进厄运的诗其背景时间的设定似乎是昏昧的午夜,而再往前,1930年他的另一首名作《列宁格勒》书写的时间是“我彻夜未眠,等待那些亲爱的客人”,亲爱的客人会“抚弄铁镣般铮铮响的门链”,当然不是善男信女,忐忑的诗人在列宁格勒向古老的彼得堡(这同一个地点的不同名字的使用意味深长)求救:
“彼得堡!我还不想死——— 还不!
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彼得堡!我还有一本地址簿,
通过它我将听到死者的声音。”
这是斯大林时代的常态,忍看朋辈成新鬼,你的地址簿成了录鬼簿,你就只能通过书写、继续书写去把他们唤醒。传说曼德尔施塔姆在写获罪的讽刺诗之前就有过足以致死的举动:曼德尔施塔姆有一次在酒吧里看见契卡官员勃柳姆金喝醉了,正在随意地往处决名单上填写名字,曼德尔施塔姆勃然大怒冲向那条狼犬,把他的名单撕成粉碎。这无与伦比的勇气也许只是来自这位身体孱弱的诗人最基本的人性:他不能容忍视人命为草芥,而三十年代的苏联,大家已经对这种荒谬习以为常。
在这昏昧的午夜之前,曼德尔施塔姆已熟悉死亡的脚步,并且尝试以诗歌去理解其意义。让我们再倒叙,1921年,十月革命发生不久,他的挚友诗人古米廖夫(也是著名诗人阿赫玛托娃的丈夫)被布尔什维克处决,得知消息后的曼德尔施塔姆写出了他最冷峻的一首诗:
“我在屋外的黑暗中洗涤,
天空燃烧着粗糙的星星,
而星光,斧刃上的盐。
寒冷溢出水桶。
大门锁着,
大地阴森如其良心———
我想哪里也找不到
比这清新画布更纯粹的真理。
星盐在水桶里溶化,
冻水渐渐变黑,
死亡更纯粹,不幸更咸,
大地更移近真理和恐惧。”
黄灿然的中译完全忠实于布朗与默温的英译,两个版本都几近乎完美,原作的意象有着严冬空气一样的清晰———让人想起塔可夫斯基的电影镜头。我们可以看到诗人艰难地、又决绝地去面对俄罗斯命运的巨变———折射在他亡友身上的。这个星星粗糙地燃烧起来的时刻,俄罗斯在入夜,连大地的良心都是阴森沉默的,然而诗人知道这是必须发生的真理:星光变成了利刃上的盐,就像精英(圣经的隐喻:人中之盐)被戮,这死亡渐渐与冻水融合,成为这个民族的集体记忆,将作用于未来漫长的忏悔与救赎(洗涤的动作是一个深度隐喻)之中。

掌握了这个未来的秘密的诗人,面对真理同时意味着不得不面对恐惧。日后,1937年诗人从沃罗涅日流放归来,实际上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也许有人给曼德尔施塔姆支招:既然你因为讽刺斯大林而获罪,为何不再写一首歌颂他的诗以求宽恕呢?于是那年曼德尔施塔姆尝试违心写一首《斯大林颂》———然而不知道是不幸还是万幸,这首诗未能完成,只留存一些残篇。但是我可以肯定这首诗不能完成,即使完成也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阿谀的颂圣之诗,因为诗人的诚实不允许他这样做,诗歌本身的骄傲也不允许。黄灿然只选译了其中最不和谐的一段:
“积聚如山的人头走向远方。
我在那里变小,他们再也不会注意我了;
但在被深爱的书籍和儿童游戏里,
我将升起来说太阳在照耀。”
在汪剑钊翻译的全集里,我看到这一段埋藏在斯大林“巨大的道路”和“列宁的十月”之后,前面还有一大段类似“斯大林的眼睛能让高山挪移,让远方的平原眯缝起来”等“奇迹”描写,可是孩子气得让人怀疑是反讽。诗人真正要说的如潜意识般冒出:“但在被深爱的书籍和儿童游戏里,我将升起来说太阳在照耀。”汪剑钊译作“可是,在温柔的书籍和孩子的游戏中,我将复活,并说道:灿烂如太阳”,两个版本都让人想起他之前的预言:“我说的话,每个学童将默默记诵”。
连他自己都反对不了自己诗艺的伟大,即便为了求存,他也学不会奉承,写不好斯大林颂。诗人是最不可能沉默的人,沉默与诉说,是诗人面临真理之时最吊诡的矛盾。早在曼德尔施塔姆仍未获罪的1930年,他就写出了这种矛盾,并且作出了选择:
“不要向任何灵魂吐一个字。
忘掉你见到的。
鸟、老妇、监狱,
和其他一切。
否则破晓时分
你刚张口
就会像松针
开始颤抖。
你就会回忆乡间小屋的黄蜂,
小孩沾着墨迹的铅笔盒,
或你从未采摘的
森林里的蓝色浆果。”
诗第一段对自己提出的告诫,很明显诗人并没有遵从,他不但向身边的灵魂说话,还向俄罗斯过去的、未来的灵魂说话,喋喋不休。他不能从“鸟、老妇、监狱”面前转身回避选择遗忘,他说的“否则”实际上就是他选择的,张口、颤抖、从回忆中打捞出那个更应该存在的自由世界,那里孩子接过铅笔,是为了书写真善美而不是谎言。
诗人没有沉默,喋喋不休,因为只有喋喋不休,才能拯救他的挚爱:
“而你在圆圈里照耀———
幸福莫过于此———
并向一颗星学习
一束光的意义。
如果它是一束,
如果它是光,
那是因为低语使人温暖,
而饶舌让人强大。
而我想对你说,
我的小亲亲,悄悄地:
通过我的饶舌
我把你交托给那束光。”
这是诗人最后的几首诗之一,也是他最深情的,写给夫人娜杰日达的诗。我并不满意黄灿然选择的“饶舌”二字,汪剑钊译作“絮语”更符合与爱人密处的语境(布朗与默温译作W hispers,理查德·麦凯恩与伊丽莎白·麦凯恩也译作W hisper,耳语,更加温柔,如枕边书)。
放弃了斯大林颂之后的曼德尔施塔姆,也泰然面对了接踵而来的厄运,在第二次致死的流放之前,他如井喷一般大量写作,都是高度浓缩而因此爆发力惊人的技艺高超之作,仿佛知道了命运之约,必须如此兵行险着地倾吐最后要说的话。这些诗晦涩如呓语,又包含着无限奥秘,如那一组《关于无名战士的诗》(可惜黄灿然没有全译)、《我在天堂迷了路》等,现实中对自由的执着,进入文字,采取的是魔术师一般试探语言极致可能性的方法。
在那些强大的“饶舌”中,有一点是清晰的,就是对人、对权力欺凌结构中最微弱的人的坚信。《曼德尔施塔姆诗选》的最后一首《致娜塔莎·什捷姆佩尔》是写给一个普通的、跛足的女子,在她身上映射着从十二月党人们的妻子直到阿赫玛托娃那样的诗人未亡人等一长列俄罗斯女性的伟大坚忍,这也是俄罗斯本身的缩影:
“她们今天是天使,明天是坟墓里的蠕虫,
而后天,只剩一个轮廓。
那迈过的脚步,如今已难以企及。
花朵不朽。天堂完整。
而将来只是一个诺言。”
只是一个诺言,然而既然许诺,便有践诺的可能,因为曼德尔施塔姆的诗歌,我从来没有泯熄过这点希望。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沙发
发表于 2015-7-7 08:37 | 只看该作者
十分必要的重温。谢谢辛苦。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板凳
发表于 2015-7-7 12:12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感谢分享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地板
发表于 2015-7-7 12:33 | 只看该作者
当你仅仅是一个有才华的作家,仅仅书写美和善,你会获得严父的默许,顶多轻轻训斥你并未通过文字去阿谀———你不是一个积极分子。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
 楼主| 发表于 2015-7-7 12:51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雨无正 发表于 2015-7-7 12:12  感谢分享

不谢,好文同赏。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6#
发表于 2015-7-12 19:14 | 只看该作者
斯大林时代诗的反抗,中国不及。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手机版|中国诗歌流派网

GMT+8, 2024-5-3 15:41

Powered by zgsglp.com

© 2011 中国诗歌流派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