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私房话》
—————我读衣米妮子的诗歌《瘾》
杨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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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瘾》
作者：衣米妮子
烟和酒 都戒了
我决定做一个清洁的女人
也不再说谎
色和欲 都空了
渐渐离开我的体内
我不再需要什么
包括男人 包括一个男人的爱
我开始吃素
红烧肉只做给女儿吃
不会再有思念
思念让我苍老皮肤干燥松懈
乳房下垂 内分泌紊乱
我也不去算命
遇到闪电 我会躲起来
也许我会去旅行路上只看风景
或许我还会为路边的野花动情尖叫
当我看到月亮时会感到忧伤
我会马上断了这些杂念
如一粒微尘般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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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清澈见底的诗歌，好读，好懂，一眼望去，裸露的是一个女人沧海桑田过后柔弱敏感的心。读这首诗，仿佛面对面，在听闺中密友的私房话;又仿佛得到她的许可，翻开她那本微微发黄，浸染着岁月遗痕的日记本，读她的低语。一直读到你强大坚硬的心肠化为绕指柔，才发觉诗歌的力量。
这首诗，典型的女性化写作，风格阴柔，情感细腻，立足于女性自身的经验，抒写自我对身而为女人所遭受的，身体的、情感的、男权的、形而上的“压制”以及柔弱的“反抗”。法国著名女权主义批评家埃莱娜•西苏在她的著作《美杜莎的笑声》里热烈呼吁女性“写自己”，她说：“你的身体必须被听见”。她认为，“通过写她自己，妇女将返回到自己的身体，这身体曾经被从她身上收缴去，而且更糟糕的是，这身体曾经……成了她被压制的原因和场所”，只有写作，“通过出自妇女并且面向妇女的写作，通过接受一直由男性崇拜统治的言论的挑战，妇女才能确立自己的地位”。我觉得这首《瘾》，以汉语诗歌发出的女性的如“一粒微尘”般细小、“宁静”的声音，应和了埃莱娜•西苏同学的主张。
回到诗歌《瘾》的文本现场，我们来细读，看看这首诗歌是如何应和了来自西欧女权主义者埃莱娜•西苏的主张。
首先，本诗被作者取名为“瘾”，就隐含了身体对来自外在的、习惯性的依赖，最终必将被身体戒除的决心：是“瘾”，必然会被人类意志“戒除”。一个好诗人，肯定不会放过赋予诗歌标题以寓意的机会。果然，开篇我们就读到：“烟和酒 都戒了／我决定做一个清洁的女人／也不再说谎／色和欲 都空了／渐渐离开我的体内”。痛快，给身体以慰藉的(烟啊酒啊)、满足身体需求的(色啊欲啊)，统统遭到身体的遗弃，因为诗人决心做一个“清洁的女人”。此处“清洁”一词用的耐人寻味，似乎能读到作者认为一旦身体沾染了酒色财气，就难免为俗世所浊，不再洁净的想法。还身体以“清洁”是作者第一次对来自“物欲”给予“身体”的压制的反抗。
“也不再说谎”是紧接其后的再次抗争。这里，作者没有明言自己不再对“谁”说谎，有意含糊其辞，制造悬疑，让人猜想。诗人从此不再说谎，你可以于此万般猜测，是不再对亲人、爱人、朋友、闺蜜、同事说谎，还是从此不再用谎话自己欺骗自己？
“ 我不再需要什么／包括男人 包括一个男人的爱 ”是诗人对“男性(某种意义上来说事的话可看作是男权的象征)”对“女性”一直享有的“支配权”或“主导地位”的颠覆。当一个女人决绝地说出“我不再需要男人”的时候，男权世界顷刻间分崩离析，女权主义获得确立。此句可视为女性自我对来自“男权”世界投射在其身上的巨大阴影的祛除和对“男权”的反动。
接下来，诗人通过一系列的具体行动来强化自己的“决心”：她“吃素”，不再“思念”，也不去“算命”，或许会去“旅游”看风景。吃素是为了远离物欲的诱惑，不再思念则是因为爱惜自身( 思念让我苍老皮肤干燥松懈／乳房下垂 内分泌紊乱)，不去算命是因为她不信命(命运太形而上了)，旅游则是为了在途中找到自我。而唯有那“会为路边的野花动情尖叫”、“看到月亮时会感到忧伤 ”的女性才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才让男人心生疼爱。可是，诗人太决绝了，“我会马上断了这些杂念”，她只愿，“如一粒微尘般宁静”。至此，全诗戛然而止。
这是一首清澈见底的小诗，再三品读之后，我仍这么认为。它如溪水一样干净、冷冽，我不忍心为了砸诗而向它扔一块大石头。我不能为砸而砸。面对如此清澈的、女性的、敏感的，细腻的溪水，我不想你一眼望去，看见的，是我扔进去的一块自以为是的大石头。我希望你驻足此处，读到一颗赤诚的、真实的、有些许沧桑的心。
2015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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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2 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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