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病》
守着炉上的药罐子
父亲闷不吭声
母亲的头疼和我的牛脾气
总是水火不容
《我向父亲讲自己的诗》
我把难懂的术语转化成
麦子、钢筋水泥、汗水、炙阳
让他觉得写诗就是种地、盖房子
这些他所熟悉的东西
我偷偷向他隐瞒了
诗里的黑，背后的陷阱
特意描绘和添加欢愉的成分
加入适当的想象，温暖的形容词
让他觉得诗歌是好的
遇到写他的，就翻过去
他装作没看见，什么也不说
这是二十三年来我们难得的心意相通之时
他偶尔简单的提问
我一一解答，他憨憨地点头
衲鞋垫的母亲看到了，诨一句
"懂了没有啊，好学生"
这个五大三粗的西北汉子
就显得特别不好意思
《》
父亲蜷在沙发上看武侠剧，打了个哈欠
英雄暮年，手握香烟
墙角：酒瓶，对花无语
茶几上：感康、胃必治、闪亮牌眼药水、隔夜茶
于各自的阴影中
农历4月3，雨
雨打屋檐，母亲在炕上熟睡
我在一首诗里。小小的家浮在水中
有麻雀在雨中急飞
《代一个女孩而写》
——一个听来的故事
爸爸，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妈妈，我没有
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
爸爸，他们说妈妈让爷爷奶奶和你打死了
爸爸，爷爷瘫痪在炕上，怎么会打人
爸爸，我记得奶奶原本是站着走，后来就爬着走
爸爸，她爬着趴着就没有了，去了哪里
爸爸，你明明给我说妈妈是上吊死的，什么是上吊
爸爸，我有过妈妈，小时候家里的那个女人，你让我叫妈妈
爸爸，她只知道笑，“哈哈”、“嘿嘿”，他们说她是傻女人
爸爸，那个傻女人也没有了，为什么多出一个妹妹
爸爸，他们说那两个人是我外公外婆，什么是外公外婆
爸爸，为什么你不让我叫他们外公外婆，他们偷偷给我塞糖果
爸爸，有好多问题，我不敢问
爸爸，我怕，怕你又打我
《爸爸》
爸爸
这首诗我不知道怎么写
我从乌鲁木齐回来没多久
你就跟我说结婚的事
爸爸
她死了才只有一月
爸爸
我对你说:“我难道没有心吗”
你沉默了
在沙发的一角抽烟
像做错事的孩子
爸爸，我该安慰你吗
但是，我摔门出去了
爸爸
我准备去乌鲁木齐那天
告诉你事情的大致
你说:“去”
那么坚决
这完全不像你
爸爸
转过头我差点哭了
爸爸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三次想死而没死
是因为我的懦弱
我是受了你的遗传吗
看着写好的遗书
爸爸，我是真的爱她啊
可是，那些歉疚和保重
全是写给妹妹、妈妈和你的
《》
一次，我做错事，犟了嘴
他生气了，脸埋在新闻频道
蜷在沙发一头，抽着烟
而我在沙发另一头。屋内灰暗暗的
这时，我妈进来，把水壶放桌上
带上门出去。我走到他身边
“刚才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忘了我的话有多生硬和尴尬，只记得
电视不停变幻色彩打着他苍老的脸
把他收容在微弱的光里
我看到他就要回头，但只是动了下
这样十几秒，他没说话，我便走到外面去
《》
二十五年多以来
我恨他的沉默
他也恨我
现在我像他一样沉默了
我看着他
蜷在沙发上抽烟
接连的咳嗽
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起身，出门
响亮地吐一口痰
拖鞋擦着地面邋邋遢遢进屋
我就更恨他
有时候我甚至想
为什么没把他咳死
《》
我看着他
这个世上我唯一叫“达”的男人
二十五年来
把我一点点变成他
他一点点褪掉英雄本色
显得可怜又懦弱
像一个小孩等着拥抱
就觉得害怕
又不可思议——
仇恨会因此一笔勾销
无言的沉默
将被笑声代替
我们将重新相遇、相爱
我将成为父亲
但我无法陪着他再次长大
使我陷入更大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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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0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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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13: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