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华语网络诗歌大赛”【第五期】终审评委投票贴（非终审评委请勿跟帖）
投票规则：
1、每位终审评委投10票，复制作品编号和标题跟帖投票即可；
2、投票时间：8月12日——8月28日。
01【旧事物】
也是不经意发现
铁门俨然不是原来的样子
生锈和凹凸
稳稳占据很长一段时日
变旧了。想到崭新的那端
河道就愈宽阔
这时，载杂物的卡车驶过我的视线
——餐桌旧了
耳麦旧了
几个小小人儿，我的家人
也在这些旧事物当中
像一本书，正在被翻阅
02 宰牛
拴在树桩上
很膘壮的一头牛
低头躲闪着杀戮
屠夫手里抡着大铁锤
往它头上不断地打击
打一下
嘭的一声
牛便踉跄一下
再打一下
嘭的一声
牛又踉跄一下
那头牛只能鼓着发白的双眼
流着老泪 直到倒地
剥光了的牛意外复活
杀戮者
落荒而逃
牛在百米之外
跪下
03 雷雨天
你看不出他的快乐，也看不出
不快乐
他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
把成袋的麦子扛回西厢房，把一绳的衣服
收回屋内
蹲下身子劈开些那木头
这时候，你也许会想到许多
比如城市里的石像
或者，路边一辆机械的挖掘机
仅存的太阳光离开了他的后背
黑暗终于把他包围
他累了，挺直了有点弯曲的身子
挥一下手臂
把天撕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长啸一声
让怒气发泄在所有挡不起来的地方
04 陌生的城市
其实，我一直不清楚
我和这座城市的关系
陌生的街道
陌生的川流不息的车辆
陌生的生活广场和公园
以及，陌生的
一张张似曾相熟的脸
那么久
我尝尽了，这座水泥堆砌而成的城市的
坚硬
至今，我仍理不清
这座城市和我的关系
工装，安全帽，脚手架。从23层的高度俯视
人流如蚁
却没有一个是我的亲人
05 数不清父亲的皱纹
一直想数清父亲的皱纹
但不成功，总差那么一两条
一动，就多了或少了
像一弯水的波痕
变一个招，趁父亲睡着的时候数
数着数着，他又醒了或侧身了
阳光忽明忽暗，月光若隐若现
鼾声里也扯出了不少阡陌
没有妙法孝敬父亲，只好
让儿子也数不清我的皱纹
10 【静水】
这时，我已找不到可以描慕的事物
当最后一滴雨从宽大的叶片滑下
夜空下的一切，很快恢复了平静
无欲无求——
仿佛一潭水悬在空中
仿佛时间停止，或仿佛握住的呼吸
像蜜汁，黎明在不断地渗透
现在，唯一能打动这团湖水的
要么是鸟鸣，要么是破啼的哭声
11 《世界倒挂在一棵树上独自生长》
之一
与自己对峙，我们一直倾向于怀疑
在内心培育一棵树的种子
用足够的耐心等候它的抽芽
它拔节的速度出乎意料
每一枝都藏有隐秘的骨骼，透露光的锋芒
要绞灭所谓的黑暗
而时间是公平的
不会因为遮掩而忽略我们的衰老
肉体之上，我们仍旧试图挣扎出一些新枝叶
倾吐细微的幸福以及忧患
渴望高于困惑的时候
一些思想的壳变软、脱落，我们会看到
世界倒挂在一棵树上独自生长
之二
再添加一个人的孤独，世界也不改成色
它另辟的蹊径
是藏在书卷中的世外桃源
我们常常误入其中
相信那里到处有花开，要说尽一生的美好
它们的长势一贯是潦草的
你可以视而不见，自顾向前
但纸质的翅膀可能是一路上的破绽
一场雨就轻易击溃
其实一切早就埋下伏笔
我们以冥想代替的那些所谓孤独
一天天褪去色彩和光泽
低头困惑，抬头渴望
你封闭或者打开自己，都与空间无关
世界倒挂在一棵树上独自生长
之三
树木篡改了天空的走势，记忆折返
一些秩序由时间重新排布
成为平行的风景
我们在假象之上滑行，制造秘密的风
把那些旧伤痕淹没于速度
让自己相信，每一棵树的体内都有活着的鸟鸣
它们以一种暗香存在，隐蔽且伤感
而所有陷入的反面折射出呈现
一如词语捂不住的光，从指缝次第流失
在我们被惊动的眼睛里
世界倒挂在一棵树上独自生长
14 藤下听风(组诗）
1、半个春秋
梦的门扉又一次被嫩芽拱开
你一闪身便攀上了五月陡峭的明媚
尘世的罅隙足够栖息一寸的安止
蝶衣一展，便罩住浩大的乾坤
绿荫锁了永昼，花露慢了轮转
若虫者谁①，虫又若谁
谁走进了一只若虫圆满着半个春秋
餐风如常，饮露如命
注：①蜡蝉的别名
2、扛着自己的墙角
风走到墙角
还不知道路断么
一次次退回来又扑过去
不像那只阳台下的寄居猫，流浪日久
早已洞悉有时候拐弯恰是超近
一个中午，我把自己
风了几回猫了几回
到底还是扛着自己的墙角
回到路上
3、彼此望见了孤单
开了很多年的是花么
还是目遇之后才算有花面
红石榴是我植下的，紫玉兰也是
至于红紫之间，有种机缘肯定于我无关
这就像一棵是孤单，一旦
有了彼此望见了孤单的另一棵
即使从馨香，也能读出
它们举着花朵燃烧才有的火焰
4、两头赶过来的人
雨住天晴。新浴之后
六月的恬静一拂面就入骨
不是一滴水安止了忐忑
不是一个誓言葳蕤了蓬勃
不是。领着春天前边走的
抱着秋天等在更前边的
六月知道，他们是从两头赶过来的人
5、葡萄架下的光影
四只鼓形瓷凳围着圆桌是对的
金银花把葡萄藤厮磨到交织是对的
我挨着这些细软光影挤进缄默是对的
花木们抱着空旷是对的
草茎们举着嫩芽领导季节是对的
我试着把手足和心叶伸进细微是对的
眼睛镶在头上是对的
不时地向下看看也是对的
15 《苦》
母亲从老家带来苦菜、苦笋、鱼腥草，
然后在厨房忙碌起来，她要把这些
苦味煮成美食，让儿孙们吃下去解腻消火
吃相跟等她赶集归来的小馋猫没两样。
她说，她老了给不了什么好东西，
只剩这些田间地头的野味。可是她哪里知道，
我曾无数次梦回家乡的春天，青山一遍遍地绿，
屋檐下的燕子年年都会归来衔泥。
母亲一辈子都信苦尽甘来。她希望晚辈
吃得下苦，过上蜜一样的生活。
但生活并不如人所愿，有些苦藏在我的心里，
我并没让她知道，比如孤寂，比如苍凉。
16 昆虫吟（组诗）
打网蜘蛛
在黄昏打网，企图把太阳粘住，给孤独行走的灵魂，点亮一盏马灯。
不解风情的风，像个纺织娘，无形的双手穿来梭去，黑暗便从网中，哗哗筛下。
吐一口青丝，吐一口真心话语：黑夜那么重，我不想把世界提起。
如果一只手不够，那就八只手共同编织，织出一个伏羲八卦。
天乾，地坤，算你，今夜是否如约到来。
就是这么一颗小黑豆，钉在网中央，打望，深谙守株待兔的哲学。
生性冷酷，残忍，却仍有好生之德，要不然，网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漏洞？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漏室，远比开发商的楼歪歪要牢固的多。
只因，它的内心蛛网一样透明，敞亮。
蝉为禅
像钉子一样钉在枝头！打坐，念经。
只比莲花的盛开早一堂早课的时间。
顺其自然，该来的总是要来。
修行，修心。以素食主义者的标准严要自己，千飨万食，只饮风露。
灯红酒绿的欲望与引诱时刻上演，你却深谙色即是空的道理，
深埋三个季节的黑暗，才把翅膀打磨透明，如昼。不沾风尘。
世界那么大，只守方寸，安生立命。
太多的背负，怎么还能淡然，振翅高飞？
一只高声吟唱的蝉，驮着烈日与清冷的月色，在焦躁的灵魂前，
自若，寡欲。
蚊子
太阳换上晚礼服的时候，
许多折叠的生命开始萌动体内的涛声。
一波一波，沾湿了谁耳畔燃烧的火。
静坐。在时光的码头，我看见一只只蚊子从眼前掠过。
这些小小的原生态的战斗机，很容易将战争的刀柄抬高。
一次次的进攻。
一次次的闪躲。
是夜蒙蔽了双眼，还是口中的刺只有深入骨髓才能开出命运的花朵？
岸在手心。困扰在手背。
肉体肿胀的坟包，唤醒一声声哀叹。
当大雨滂沱，当雨滴击中心底的柔软。
当褪去灰暗的皮囊，当拔出两肋振颤的翅膀。
爱，站满恨的眼眶。
“抛血的代价，我甘愿沉沦，成为彻头彻尾的吸血鬼，只想在吻别前，为你奏响独属的旋律”
18 木匠
足够让一根木头得到极致的发挥
他半秃顶，皮肤和墨斗
一样黝黑。这黑
弹出一条通往四川和甘肃的直线
他眼睛里除了木楔子，还有斧头
铁钉。偶尔他会把钉错的钉子
重新拔出来，像是
从四川到了甘肃
22 碎语，高原（组诗）
德令哈，海子
在德令哈，海子遗留的足迹
已被十万朵雪花覆盖
其实每一朵雪花里，都端坐着一枚海子
以尕海子为目
捻动佛珠，凝望远处的雪峰
我不是朝圣者，途径德令哈
只为仰望触手可及的
满天星辰
西藏以西
雪峰之下，是谁人在吟诵真言
而我合十的双手
托举不起俗世的重
时空的轻，在一朵雪莲花蕊里
已完成千年的守候
而在目光里一瞬而过的
是昨日抵达的相遇，有鹰隼的唳叫
翔游于高山峻岭之上
折射五色经幡，回归本源
在西藏以西
暂且遗忘经年的痛
留几行期许，等待雪落的素洁
在丹噶尔穿行
骑一匹白马，穿行在丹噶尔古城
一声悠长的呼吸
截住一段时光，一卷发黄的文字
安静地躲藏在高原
与一缕古风做长久的对望
谁在低语，昨日真相的呈现
淤结的往事
装饰旧日版图
任凭你我猜测的目光
在季节的皱褶里，生锈或者手忙脚乱
25 果
秋天
一只鸟
在院子里的果树上落着
一阵风吹来
又飞向天空
仿佛神摘去了一枚果
26 译
青丝译成白发
色彩的原乡
是否依然葱郁
一秒钟的悬崖
翻译一个人成一把刀
一辈子的高原
回译一把刀成一个人
从血红的黄昏
到苍白的黎明
从江河爆满的泪水
到荡尽浮沫的笑容
从交付死亡的新月
到孵出眼眸的星星
这铁铸的笔杆
这毛绒绒颤动的笔尖
这露水凝集的墨
这抖抖颤颤的握笔的摇曳
一枚心脏跳动在原地
胸腔和肋骨被一一剥落
在层层转译中迷失的人
能否沿着当年激荡起伏的胸
返回共振的嘤鸣
赤裸的原音
永不交付翻译
32 在石林
那些坐着、躺着、哭着、笑着
讲着古经的石头，表情丰富
修炼成动物、植物和人形，注定是
前世的劫数。亿万年不算长
恰好让一堆石头成精
变成有血有肉的人物、百兽
花草和树木，变成土家族、白族的纹身
服饰、爱情和图腾
需要多少年修行
在武陵山脉腹地，石头上开出花朵
让世界放下身段，对一块地理
侧目。而我体内空虚
一行人抓住河流在石缝里蛇行
上帝的手指向那里，我就在那里显形
像一块生料
日夜妖艳在那里。其中一块
注定是我今生的贵人
40 父亲的瓦刀
父亲的瓦刀砍断黑夜厚实的墙
黎明透出光亮的种子
每天，父亲都将这些种子收在心里
铺成一条山路，蜿蜒
八点多，喝下主家冲好的茶水
水泥，沙子，砖头，钢筋堆满了院角
一天的忙碌，从一块砖头开始
在父亲的瓦刀上发出声响
手持砖头的父亲，专注地敲落
多余的棱角，铲上水泥
抹平，再把修好的砖头慢慢砌入
父亲的双鬓，多像安详的秋天
这么多年的风霜
都凝在了他的瓦刀上
48 扎莫棵
镂空的石头，想法是球形的
面对肃杀的旷野，慢慢枯萎——
春风浩荡，对别人可能是高兴的事
但于你，于你孤独的初心，已经折断了
故土，一动不动的守候：
马上降临的迁移，与时间，与燃烧的野火
永远，像离家的第一次
棱角……因为轻，因为碎裂
我们——
为可能的方向
预付着灰烬
注：扎莫棵，即蓬草
49 惊 蜇
每个人的心里都生长一只小虫
如同每棵树的七寸之处
要有微雨，淋湿草木之心
要有隐隐的雷声，抵达三尺地下
要让先人在这个夜晚悄然起身
替我们巡视故园和庄稼
背负一个农耕时代的布谷鸟
在天空播种时令
多么美好和善良
面朝黄土背朝天，太过遥远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幸运
薄名一钱，对错难分
还好，尚有羞耻半斤
终究爱会大于恨
要相信一些东西会长在骨头里
也要相信一些东西会过早腐朽
甚至早于我们的身体
石头上的文字，不会落地生根
要学会低头，深情地爱着每一株草木
爱草木的蓬勃热烈
爱草木的踏实从容
草木会死，不死的是草木之心
我们本是草木之人
不在黄土之上
就在黄土之下
只有草木值得我们托付
连同七寸之处那只小虫
让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爱
蠢蠢欲动
51 错过
二哥被专家切开胸腔的时候，母亲
年事已高，且百病缠身
那天中午的饭是邻居为母亲做的
她肯定一边吃饭一边怨恨不孝的儿女
也可能会骂快一个月没有回去看她的二哥
二哥走的那天，母亲已经卧床不起了
春天的雨从窗前匆匆飘过
像二哥潇洒的身影，撕扯着母亲模模糊糊
的目光和，支离破碎的期盼
傍晚我抽空去给母亲做饭
母亲嘴里反复含糊着二哥的小名
我的心如同热锅里面的青菜
顷刻乱了方寸
春天还没有走远，母亲先赶在了前面
她一定还在惦记着二哥
怎么不来看她
我不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们不期而遇时，母亲会是什么态度？
会不会还骂二哥？？
52 一块硬铁
开始什么都不像。只是一块生铁
打成一柄斧：砍树，劈柴，硬碰硬
碰到更硬石头崩一块，再磨再崩
求其次，改打一把镰：伐藤，割草
对付一些难缠或易复活的事物
钝了磨，磨了又钝。所剩一小块铁
打一巴掌大的小铲：松土，种菊
不需要刻意磨砺，也不需要锋芒
静静看它生长微笑，感受它的清香
56 抓魂
小时候总守不住魂
农忙季节魂很任性
爱勾魂的
是溪边的蜻蜓
池边树上的鸟窝
还有水中的小鱼
扑通一声
有魂被勾住
其实，魂并不走远
要等母亲收工回来
母亲拖着拆了架的身子
踏着月色
拖着哥或姐的手
去领弟或妹的魂
魂很听话
在落水的地方
躲在水下的泥土里
母亲伸手下去抓一把
那一把就是活生生的魂
母亲把那魂抓在手中不放
抓得紧紧的
孩子长大成家
母亲还念那把魂
还抓住那把魂不放
直到有一天
母亲撒手而去
那把魂才哐啷落地
63 有些词藻需要用疼痛体验（组）
◎中年劫
仿佛一夜，混丢了爱情
丢了房子，土地，亲人
人到中年，也丢了眼泪
一个人背着一座城，摇摇晃晃
是离去，是归兮？
还是老路从走？
——茫茫夜色，悲从中来
这背叛土地的叛徒
又要背负背叛城市的罪名
来，猛烈些。像一场赴死的雪
孤零零。飘
孤零零。喊疼
孤零零。藏起悲伤。
◎一尾犯了乡愁的泥鳅
在一条河里活，和在敞口瓶子里活，没什么区别
对一条豢养的泥鳅来讲
瓶子与河有一样的辽阔，一样的风险
一样可以安身立命
游动，是它活着的意义
有几次，我目睹它的失眠和躁动
它撞击瓶子，像围困的战士，寻求着突破口
它跃出，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像胜利，像求救，更像是了却心愿
我将它遣送水中
像把自己
又一次遣送回故乡
◎逃
活，是一种风险，还要修炼面对世俗的手艺
我。越活，越不像我
这尘世，我欠下了太多债
比如苟且，比如藏，比如来不及的爱
比如失眠的夜晚
夜宿荒野，继续失眠
点一盏青灯，超度红尘
让迷惑之心接受上苍的指点
苍穹之下，万物匍匐
今夜，我从人间逃出
只为让羸弱的灵魂更接近神明
而我的肉身，将在炊烟飘起时
带着还未尝尽的疾苦
再次逃回人间
◎比如
比如走出吴家烧锅村，人们喊你异乡人
比如小丽拐跑了光棍白二，丢下植物人老公
比如张小脚白发人送黑发人
比如患癌症的李小抠买了一口很贵的棺椁
比如刘大顺开着四轮车碾压死自己的小儿子
比如被拐卖的小翠再也不肯出远门
比如奶奶走后，这尘世便查无此人
比如赵老大好不容易做了一回嫖客，发现上门服务的是自己疼爱的女儿
比如一个人替另一人活着
很多年活的不易察觉
66 方程式
是减去一些黄昏
还是乘以一些黑夜
乡下的星星又多了
我算出了一轮月亮
68 月光坐在地上
半个菩萨的佛珠
散落一地
医院的宁静白的刺眼
阳光飘起雪的味道
你不能照耀一丝牵挂
一次哭喊换一次呼吸
再多的金子
也养不活一棵苍老的树
谁丢了落魄的唢呐
叶子的街舞还围着秋天
你爱听的戏曲
还在耳畔
寒冬的肺叶
远比冰雪刺骨
月亮挂在我们的天上
月光坐在地上
你的衣裳落满黄土
睡着的是那慈祥和宽厚的
眼神
重阳节住在山上
亲情扶着炊烟
从没有离开
72 《割韭菜》
生就贱骨头。被人一茬茬割，又
一茬茬长。刀下
流着翠绿的泪，也要忍受
每割一次，我就伤心一次。它们流着泪
我也泪流满面
我们都是尘世的韭菜
被时光这把刀子，割来割去。
我们却不流泪
只流血。
流血也要忍受
76 《我对一些石头情有独钟》
对于这些貌似丑陋的事物
天生就有花朵般的痴迷
一块石头与另一块石头的区别
我坚持认为，越丑越美
家门口的碧沙河里
我和每一块石头彼此熟悉
这其中，过河的跳岩，搓衣的青石板
漩潭边的红岩壁，交情比较深
呐吹湾垮坎那年，父亲捡得的蛇形化石
我一直爱不释手
一堆石头把父亲砌进去以后
这块化石，经常撷取我的眼泪
最喜欢做的，是把文字交给石头
使石头成为石碑
使文字得以永恒
最佩服的，是把文字刻在石头上的人
惯于沉默，只用铁锤和砧子说话
叮叮当当，有板有眼，几十年如一日
跟石头比着耐性
泥土是大地的肌肤
石头是大地的骨架
每一座山，都有不肯低头的傲骨
而我是大山的孩子
每一根骨头，恐怕都是石头做的
80 时光里
白天多出的部分，黄昏在切割
我站在自己磕掉的牙齿上
摸咬碎的旧时光
微风，推起身后细细的浪
池塘之水，摊开在蛙鸣的淫荡中
天，在楼影里犯晕
打开的窗，在留守的内心里紧闭
唯一牵在手的绳索，也折断而去
往事的嘴脸露出，拼命撕毁一张网
青春，倒在一片荷叶的背面
佛，越离越远
归心之岸，万物表情不一
我卡在了夜色的缝隙，被欲望麻醉
那棵不甘心的梧桐
在黑里，反而在肆虐地花开
81 妈妈，我们交换角色吧
妈妈，我们交换角色吧
哪怕只是一年
您也走出闭塞的大山
来看看向往的车和高楼
挑水、砍柴……
我都会
妈妈，我们交换角色吧
哪怕只有一季
您也摆脱知识的蛮荒
在图书馆氤氲千年墨香
喂猪、放牛……
交给我
妈妈，我们交换角色吧
哪怕只有一天
您正好也还青春年少
挂着单反相机云游四方
苍老、伤痛……
我来受
……
妈妈，今天是母亲节
我想和您交换角色和性别
可以嘛？
让我也当一回母亲
用慈爱去唤醒每一个
装睡的人
岁月啊
让我也当一回摆渡人吧
我要载着我的妈妈逆流而上
到达时光上游的某个渡口
那里，妈妈的故事才
刚刚起笔
86 小记九节
1.
说出来的偶尔会想起
2.
从武汉回来的那个荒凉的夜晚
烟头烧焦了嘴唇
3.
提起那些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
你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哭了一回又一回
4.
六月
我们争吵，怒吼，拍桌子
互骂娘亲
娘不说话，一个人关在屋里
5.
柜子里的象棋
没能在我们之间完整地铺开
你的六十大寿
我在异乡一分一秒地过了
冰冷，孤寂。三月的大雨
6.
从金华镇到石盘村
十八里
你背上的人
安静，瘦弱，像个孩子，八十九周岁
最后一次回家
涪江水，流得缓缓的
7.
四兄弟，一个在谈对象前，煤矿塌方，没有爬出来
三个坐在堂屋里，喝酒，说着过去
还有一个年近半百的
烧菜的女人
每喊一声哥哥，就像回到了十一二岁
就像融合了灶膛边，竹床上，深井中，脐带旁...
四个姐妹的声音
8.
你上来的那天
客厅的灯亮得较早
你笑着说
视网膜破裂，不算什么大事
要是真看不见了
就戴个墨镜，随便找个地方给人算命
我翻了翻那些神秘的书
越来越看不清天干地支
9.
用了近三年的时光
你成功地放弃了麻将、长牌、白酒、香烟、辣椒和报纸...
唯一的爱好就剩买彩票了
而我恰恰相反
我们始终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异乡和家乡）
用各自的方式验证着某些相同的东西
我们经常在电话里沉默
经常有多很话堵在喉咙，为两个男人之间的煽情留了几分颜面
93 月落无声
月落不是仪式，一些光阴落到水里
就踩上了砾石，并找出水草
而鱼群，则忙于搬运流水
“有时搬得太快，露出了河滩
鱼在更低处的水草里聊天
散布的卵石，正模仿赋闲的词语”
我坚信月亮接管了夜的秘密
此时，适合脱掉身上夜色
假睡的依然假睡
月光携带箴言，跑向黎明的出口
当我靠近它
它身披山水，一言不发
97《生病的母亲》
母亲身体里的石头，越来越重
我看见她用拳头敲打腹部
面部痛苦。就像喝着一剂剂中药
咽不下喉咙
尽管如此，她仍然坚持早起，走路
少量的运动。把一些
滋生蔓延的病毒，从体内深处
驱赶出去
她的头发被日风吹得凌乱起来，她的
脸皮，变得黝黑而有亮度
她对我不断地重复说，“这该死的病啊，
一直折磨着我！”
我不会让它们跟着我，上天堂
去享清福
98 一只乌鸦，正在赶路
山中无风，透明的石头
似子夜轻诵过的经文
无法辨认
上上下下的竹节草
能否被溪水缓慢地倒立
停滞的晴空，看上去
更像是一场额外的修行
不能说出的那些小
扑打翅膀 昂首啼鸣
它们是我体内尚未融化的雪
如果，一切从飞翔开始
如果，非要染色
101 日子
摊开稿纸，提取里面的光
她想绘制一幅锦绣年华，不过版面狭窄
只能容得下平凡山水
但她依然要向抽出丝线的太阳致敬
向嗓子里挤出缤纷的鸟儿致敬
向把破碎的片段
缝合在一起的炊烟致敬
她郑重地写下：日子
突然想到，有些人一张嘴，夜的黑便倾泻而下
而有些人不说话，却将明亮含在口中
104 乡村旧物（组诗）
老屋
被微风吹得摇摇欲坠
被薄霜压得低声呻吟
握不住大把厚重的阳光
一场旧梦拆除
一栋新房耸立
花草代替柿树系住目光
曾经的温暖
熄灭成一段冰冷的回忆
祖母的故事是手中的拐杖
支撑摇晃的时光
童年的影子，墙上的奖状
嵌成岁月中的美人痣
宁静而安祥
每块砖瓦上
蹦出先人的笑语
听到的人热泪盈眶
石磨
石磨与粮食紧紧拥抱
合唱一首深沉而久远的歌
村落雄鸡的鸣叫
鸟儿吱吱喳喳的讨论
戛然而停
农人是一副坚韧又厚重的大石磨
走走停停的日子
树枝干净的影子
躺进磨眼
用弓箭步和沉默
一遍遍抚摸籽粒
让饱满坚硬
缓缓说出心里话
由“磨”转变到“轧”
这缺乏沟通的浮躁
岂能琢磨粮食的思想与语言
炊烟
一株株碧翠的生命
在村民手中，加热
生命的乐章，开成
蓝天之叶，白云之花
灶口下的双眸被火苗涂红
所有的日子和憧憬在火中沸腾
风箱把有节奏的声响
扯成生活的风筝线
冬季景物萧条，暮色四合
心灵的木梳将炊烟细细梳理
现代文明的惊扰
炊烟隐身于泥土深处
土生土长的思念从柴火灶中冒出
站成一位位久违的亲人
106《特殊的祖国》
这些天来 母亲
一直和党参 白术打交道
与田七 当归等周旋
母亲知道 这些
叫“草头"的 一旦熬成汤
进入身体 就会脱胎换骨
成为君 臣 佐 史
母亲的身体 称得上
是个历史悠久的祖国
九十一年来 几乎自己
独裁统治
九十一年后 母亲
决心在自己的身体里
和草头兄弟一块
建一个民主共和国
110 [搬运时光]、
我有半指流沙
挑起月光
晚风稍有留意
便把远远的念，吹过恒河
我的心都旧了
还有什么样的影，能照出前生
和流水有关的那一小部分
还没来得及说破
就被看破
岁月蹉跎。我的青丝铺满来路
若说，关外的风沙落了
我怕了。
总该有一些什么打动我
或时光
117 《西湖尾句》
天池太远，西湖用几个粉指频送飞吻
骚客们以墨香导航，捎带着三五帧国风
沪上近水楼台，凭海面的云气做了探花郎
一树摇风，滑州把玩明月，借海棠斟酒
破面瓜，饮玉露，穿耳环。偷窥了事业线细软
西衙口美色里撑船，蓝喉高调，琴匣雅韵
青青不在湖面上落樱，刘客白以竹露留白
雪野视空万里，守着虚无的约定凝冰
这时，南方的雨是浓的，三只鸟飞过嘉德
棠棣在一边酩酊，以鱼的身子晒子夜的梦话
麦冬从本草里走出来，欲隐身潜入你的脉搏
炉子风流，以白酒种植人面桃花
楚囚卸下脚镣，忙不迭去找久违的美人
我在这儿呢，心中盛开着苦诉于莲花
那个人祖传的美色就是不卖
可怜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方丈，只好以光头
去撞灵隐寺的暮鼓晨钟
118 《坐在田埂上的老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在想
他有刻骨铭心的孤独和忧伤
他是否丢失了孩子
晚风中，在向老天祈祷
他如旷野一块僵硬的石头
一动不动。眼前的小麦长势茂盛
这些粮食的血脉
汹涌，膨胀。一年一年
慢慢就耗尽了他的一生
从未想过离开，不过是
让这些麦子，果树，菜园子
紧紧抓住了自己
都是亲生的儿女，一直相依为命
也从未想过改变，做一只候鸟也行
冬去春来，南迁北徒
硬生生，守护一棵老槐树一道道衰老的年轮
看远行的人，一个个离开
只是当他悠然点燃一根烟的时候
他脸上的宁静，如金属
夕阳中闪亮
而不远处，一只窥伺了很久的老蜥蜴
也似乎觉察了什么，匆匆忙忙回家
122 天涯月色
我背离村庄的落叶，去放牧无际的青霜
背离自己影子，养活憧憬
一盏心灯，无需泅渡，也绝不减弱
谁的景象，在天边突然安静成孤影一抹
我悬空的思路
被鸟鸣、树影、以及一川烟火收割
现在，我不再去说轻风又扇斜了炊烟
桃花如何翻山越岭
只会去说，此时的天涯，和它的月色
没有征鸟厉疾。星点穿水泽、田野与山林
迫使我捂住胸口的地址
月色里的水，一下子软了已低声的游吟
花开花落，天涯月沉河。我的竹箫已破
肋骨已朽，这一轮不知真相的
月色，为何要把故乡，勾画得如此清晰
124 《金沙岛随想曲》
跳探戈的选手，柔性唯美
离沙土近一点，一不小心摔上一跤
极易抓住一把沙子，抓住自己的心跳
这样便把金沙岛占为己有
骆驼也是你的。骑上一匹骆驼不会
不会跑的很快，快了就会遗失一湖池水
腾格里湖，与腾格里沙漠同名同姓
沙中有水，水中有沙，再走一步
就到沙坡头，我要与骆驼一起停下来
此时，饮一口水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
重要的是，大批大批的鸟儿与我一同低头
饮水，不一会又飞向天空，如同抵达
我的天空，一片蓝色的梦境
不知名的鸟儿，是珍贵的一块发亮的金子
湿地是宝贵的，像家乡村庄屋后的一亩地
在夏季的额头上，由父亲的目光决定庄稼
青蓝紫，或者在日子中种植一株希望之树
但我不会像父亲那样无时不刻地
沉浸在旧时的情形中，数落每一粒稻米
而此时我把一粒沙子的重量举在手中的
感觉，也是欣喜的，欣慰的快感
置于这么大的湿地，我会拓展更多的水面
种植湖泊，以及在剩余的时间内养鱼
养一些知名，或不知名的花草
充实野驴，草原鸡，泉水鸭的口吻
像我的口吻，呈现出马场湖，高墩湖
荒草湖的宽度和高度。一万亩是不够的
一万亩只会让我停留在初始地，并与时间
保持平行的距离。与时间发生碰撞时
我会喊出金沙岛的名字，喊出一粒沙子
也是一个世界的称谓
126 对等
有多少村庄，就有多少墓园
挨得不远不近
有多少生者，就有多少亡者
阴阳相隔，不多不少
有多少痛苦，就有多少快乐
水乳交融。而“体内的水位
不断下降”。一滴泪
就能照亮，爱恨交集的尘世
129 菩萨
苏州吴中
古镇木渎
明月寺中
游人四面八方而来
上香、下跪、祈福
看菩萨
可能是看的人太多了
菩萨怪不好意思的
一直低着头
139 土郎中
偏僻的角落，停着一辆推车
这里有菜市少见的静，那些
放在白布袋里的草药，安静地和它们的主人对望
花甲年纪的土郎中，端坐在推车的末梢
正向几位问诊者把脉，粗糙的手指按在白皙的手腕
像一块乡间抹布，正在接近城市的瓷砖
他先后给那些人开出，当归，远志，知母，苦艾
他说，这些草药都是土里的东西
而你们暗疾的根子，是五行缺土
土生金，金生水，有水有土才有命
我没病，我只是路过这里
而我离开时，忽然感到体内虚弱
像一只风筝断线在寒冷的冬季
141《采药人》
已是六月，仍有人患风寒
闭门，不出
咳嗽越过失声的咽喉
与我并肩。吁吁然，疾已入肺腑
说到深山，必定玄秘
野兽、乔木、蕨类以及仙草
它们都默诵自己的姓氏
无数人在这崎岖的山路上
奔波往复。表情不一
或修道，或习武，更多的是采药
“生于尘世，你的衰败触摸不到一尊神灵”
躲在镜中的秋颜
也如是说
一个经常给自己开药方的人
从不追问根源
只攫取壁崖上的黄连和当归
——它们涌向病灶的过程
是把我这掏空躯体的影子，遣返
屋内那应有的良人
143 南北湖二题
山中饮茶记
晚霞已经点燃，而倦鸟迟迟不归。
沸水洗杯，洗一天积攒的喘息，
瓷器里的时光慢慢暗了下来。
茶园、庙宇、湖水，各有各的
喧嚣与隐忧，各有各的清凉和心事。
清风不听晚课，往山下而去。
好茶身怀翠绿的品德，在人间行走，
洗濯尘世的肺与肠胃。
叶脉里有春天，阳光雨露均沾。
一杯水中的凝望或谛听，有着不肯安静的
清明的伤口，
和温婉的江南口音。
我从山下来，坐拥一地夕阳与三十亩茶香。
我在山水之外，听暮鼓禅声，
眼观鼻，久不回头，只在无穷处
微微俯身——
一口，一口，一口，
把暮色缓缓吞下。
雨夜的蛙鸣
离家很远，我徒有暗暗的孤寂。
细雨濡湿了夜
空气中的微腥和郁郁寡欢。
蛙鸣如骤然的阵雨
在广阔的昏暗里扑腾，泯灭淡淡的伤怀。
我伫足，与黑漆漆的蛙鸣握手寒暄。
它们点燃了村庄的灯火，浮于水面之上
呱。呱。呱——
不害羞，不做作，温热如乡音，
有凌乱中的平静与充实，又像
从风里吹过来一张张童年的脸。
越黑越明亮的蛙声，在池塘、沟渠、水田和树梢
指引雨滴和我来时的路。
我唯恐它们叫醒闪电，暴露不熟练的隐身术。
东南风不改口音，
取走岁月在身体里郁积的隐疾。
149 纸上火车
随手写下了许多火车，其中
没有哪一列能够带我到想象的地方去
河流悠长，在尘世我的野心也那么悠长
火车有时轰隆隆淹没在水里，还不时
从中露出头来。它掀起的水浪简直比尘世
还繁杂多变。它还会“哐当哐当”地开往地下
遇见泥土里的花朵，长着人形的脸庞
我们象征性地挥手寒暄。我看见了
多年前熟悉的叶子也排列于黑暗
它们甚至与我熟悉的人的气息有着相通之处
火车恣肆地奔驰。天堂那么高
它还要向天堂开拔。它带来的天鹅绒般的深蓝
比我的梦轻飘，比一把锈渍的镰刀质感
在一阵风忘乎所以的臆想里
我轻易就推翻了一整列长蛇似的火车
它张开大嘴吞吐，好像在陈述俗世冤情
一张张空白的纸张上，它不顾死活地
给我留下，这些悲欣过的记号
150 蚂 蚁
一只蚂蚁在觅食的途中
被谁轻轻一击
就歪倒在路边 又轻又小
没有再爬起来
另一只蚂蚁爬过来
碰了碰 无言地
把它扛走
留下半粒米饭
154 四月的纪念（组诗）
＠ 在四月，一个人的欢愉是虚假的
这是一场盛宴，肢体中生锈的嗅觉
需要依次打开
蓬松的土壤孕育诗意，不必因压迫而嘶吼
可以飞翔的姿态极其短暂，更多时间
我们都在梳理羽毛，彼此剔除一些与飞行无关的瑕疵
有时梦里滑翔
感觉是坠落
这是急速膨胀的季节，一个人独自拥有
易于失控，与破裂
你看
开在四月表面的花枝，城市黄昏
被溢出的人群，多么容易被流水带走……
＠ 四月的命名
乘三套马车，一起去命名那座村庄
沿途，杂草与苜蓿争夺春天的议席。关于荣誉
财富，爱情
以及健壮优美的身体，永远是它们
争论不休的话题
四叶草，没入夜色的珠贝
幸运也是孤独的
像钻石突然把味蕾灼痛。短促的马蹄声，忙碌的蜣螂
与麻雀的跳跃
增加了春天的诙谐
那本来，该是一个恢宏而庄重的仪式
＠ 四月的篝火
那是我们一起伸出舌头
舔舐杀青后的夜空
田野淌出汁液，发出嗞嗞与爆裂声
火是夜的重心
一种向心的沦陷
围拢取暖的人，有些已经走失
驮走粮食的车马
也带走一些火焰
星空独自回旋，记忆空旷
我保留火种使这一切逆向生长
如果感觉疼痛，是已从明天撤离
＠ 四月的留念
脱缰的白驹又折返回来
耳鼓猝不及防
大雨中有酒缸碎裂，趁着马蹄声疾，舞一曲十面埋伏
被荆棘勾住的月色
几经发酵，一夜开遍山岗
而我们一定不是被流水带走的部分
我们将继续
完成对一座村庄的命名
看它楼阁渐起，人马川流不息
被旧时光打好的绳结，记下最初的成色
即使前半阙安错几个虚词
在复活的春天有什么不可以原谅？
我们只要各自交出焐好的一半
将篝火麦穗统统打包
穿过田野、隧道、斜拉桥，滚滚而去
155 心情
起风了
爱情便成了落叶
156 这次回老家，我见到了哥哥
上面搞拆迁
老家的的房子没了
房子周围的树没了
没了房子的哥哥
所有的家产
就剩下一把相依为命的瓦刀了
接下来的日子
哥哥总想活得像瓦刀一样硬气
在和砖块、泥沙的角力中摔打出一家人的口粮
外加两个孩子的学费
这次回老家，我见到了哥哥
哥哥风尘仆仆，似乎远道回家的不是我
这么多年了
哥哥并没有手中瓦刀那么走运
瓦刀，光鲜锃亮
哥哥，灰头土脸
哥哥永远长着两张脸
一张脸在烈日下暴晒，晒得好黑呀
黑夜不懂的黑
另一张脸在人前堆满笑容
笑起来的时候
像极了，一朵菊花
157 石头上的阳光
喜欢沉默寡言的石头
恣意的纹理，是一部天书
更是一部自传
风干的泪水和喜悦
浓缩成一条线或一道痕
像一枚钉子，扎进石头的心脏
在水的轻抚下，石头
哼着淙淙的神曲
满心欢喜，奔向远方
面对狠毒的日头
石头始终保持着隐忍和淡定
悄悄收集起点滴阳光将自己锻造
送走了白天
石头在夜里反刍阳光
在一滴晨露里涅槃重生
那些侵入石头纹理的阳光
典当了金子般的光芒
封存着石头一生的波澜
160 古寺里的朝觐
阳光洒进古寺
一些阴影斑驳可见
信男善女双手合一
普度的影子，在这里漂浮
像一炷香，弥漫了风的杂念
一个人，不能释怀的旅程
是酥油灯掠过的浮光，于迟暮时
需要钟声的点化
让浮躁囿于短暂的安顿
木鱼轻声
诵经的僧侣，用目光
把众生的影子扶起来
还没来得及
一一把他们送出古寺
就还原了自己
163 《声音》
1
其实，你蹦着或跳着来
身挟涨潮轰鸣涌来
嗅着兰花走来，都无关紧要
我能闻香识别雌雄之性
能数清你落地的足音
我据此预测，刮风还是下雨
庙宇中的诵经声多么静谧
能打开多少守口如瓶的心灵？
光阴有时下着阳春白雪
使痴迷人迷途于万籁俱寂
枯枝发出凋零之绝响时
北风已潜行，人生不再有警钟长鸣
这时候，应该谨小慎微
放生自己，也放生嘈杂呜鸣的雀
再渺小的生灵应有诉求之声
2
何况梵音袅袅。时光皎洁
生命把守的疆域辽阔
适合纵马奔驰
用蹄声追逐恋人心颤的名字
适合把一生折成一首离殇
在深夜吟诵，诱月儿步入你的梦乡
或转为深睡中呓语，说给守护神
天地转换有序，星辰闪烁着
死生轮回，完美了一场灵魂迁徙
如钟摆突然停顿
继而又“嘀哒嘀哒”循环往昔
你能在无际暗黑中
静听到光明的天籁之音
其实，正是你敲醒了人间的虚妄
然后踏着绝唱乐章决然而来
164 芬芳，没有一片是多余的
六月，荷尔蒙逐渐发酵
蝉，于高处扇风点火
阳光，从早晨就开始漂浮
随之泛起的，还有凡世的燥
雨，相信是有重量的
能够迅速抑制飞扬的尘埃
鸟的鸣，也是有重量的
天簌之音，轻轻抚慰升腾的情绪
爱之花，在你我他之间次第打开
芬芳，没有一片是多余的
|
发表于 2016-8-11 17:21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6-8-12 07:59
发表于 2016-8-21 15: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