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吻过的粮食比女人多(组诗〉

刘炜

我吻过的粮食比女人多(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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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地道

那时候，我上小学
挖地道，并不是为了打日本鬼子
日本鬼子早已战败
只有玉米地还有几个稻草扎的
会用木棍削的红樱枪捅几下
挖地道，很好玩
男孩子点着油灯挖
女孩子用绳子系着猪菜篮子运土
不到一个月就挖成了
可以做作业，打牌，睡大觉
跟父母躲猫猫
记得有一次我被卡在地道口
被莲子在屁股上捶了几拳
就进去了
现在，地道早就毁于风雨
只有莲子还是会时不时地
在我的屁股上捶几下
骂我是偷懒的耕牛

地铁在地下飞奔

地铁在地下飞奔
从白石龙到市民中心
再到新秀，一路向前
如果换个朝代
我从地铁口出来
一定会发生踩踏事件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意念已很多次了
可至今什么都没有发生
由比可见，科学家说的2045年
人类可得永生也是假的
反正，我以为能撑到那天就撑
撑不到那天也没关系
即便真的长生不老
能干的不还是就那几件事吗
不管干得怎样
我都已干过

我总是会在一件事物上停留

我总是会在一件事物上停留
在哈尔滨停留过，在重庆停留过，在深圳停留过
在北京，上海，南京都停留过
当然，我可以交待得更具体
在哈尔滨，在一个俄罗斯美女身上停留过
在重庆在四面山的一面山坡上停留过
在深圳在弘法寺停留过
在横岭五区停留过
在红茶时间，北帝古庙停留过
在北京在天安门的国旗上停留过
在上海在外滩停留过
黄浦江对岸的东方明珠停留过
在南京在长江大桥上停留过
在鼓楼，玄武湖，鸡鸣寺停留过
在济南，天津我只在火车站停留过
在故乡停留的时间最长，停留在草木上
凡是我停留过的地方，按老家的话说
都是落过魂的地方
自然这样的地方和人还有很多
在这里学一些大奖赛评委的话说
难免有遗珠之憾
如果非要说这种停留只是蜻蜓点水
我也同意，但必须把故乡除外
谁见过蜻蜓点水，一下子就停留几十年

在红茶时间中转了一下

大浪，红茶时间
溪水的方向是明确的
人物也是明确的
文学，音乐，建筑，绘画
在一杯红茶里停了下来
就像停在树上的鸟
内心充满宁静
时间泡在一杯红茶里
生命便有了弹性
穿越一红酒
2016年12月4日下午的
一列火车停了下来
带着我在大浪中转了一下
所有美好的事物
都在这个下午中转了一下
至于，明天的行程
是快，是慢，是近，是远
其实，无所谓

尘埃

画架，床单，茶杯
书，衣服，被子
窗户，门，电视，遥控器
这些日常的事物
因为，触碰而被发现
当昨天变成今天
从4号车厢走到5号车厢
那些熟睡的人
如同风雨刮倒的麦子
谁会把他们叫醒
这时，地球是圆的
市民广场是圆的
心脏也是圆的
那些卖艺的人，向着天边出发
回到自己的内心
昨天，在红茶时间
刘老师说他年轻的秘诀
就是听交响乐
我不懂音乐，所以
对付时光的方法比较简单
就是尽量不照镜子
和不生病
直到天亮了，窗口的阳光里飞着尘埃
我对此并不陌生
它们是谁，我好像认识
却又叫不出名字

照耀着我的积雪

在大浪红茶时间的楼下
老婆穾然停下了脚步
撩开额际的白发
让我帮她拔掉，可我没有
那些生命的小路
一定存着我的脚印
我得留着慢慢支取
不想一下取完
春天的山顶
照耀着大地的积雪
融化，不融化
没有明文规定

我还不是好厨师

在这世上一活就活了五十三年
却始终没活好
就像面对一捆素菜
我还不是好厨师

我不止一次在心里发誓

我不止一次在心里发誓
要对你好
不再因为你打碎了碗
当着客人的面吼你
不再因为你唠叨
和不断重复的问题而烦你
当你感冒发热时
也不只是拿颗药，端杯水
还要学会紧张你
是的，我们正在慢慢老去
正将沿着原路返回
你说，我总是把你当孩子
每次看高中毕业照
你，总是能先找到我
而我却总是装着找不着你
那时的我们多么青涩多么小
那时的我们爱得多好
你总说我对你的爱
没有你的一半多
我只想说，尘世的风沙太大
还有一半你没有看到
我不止一次在心里发誓
要对你好
只是从没对你说

影子

我走到哪里
它就跟到哪里
夏天，我躲到树荫下
它就在树荫下等
我在明处，它在暗处
从不说一句话
我知道它是我的影子
上帝分给我的随从
不吃不喝地跟着我，从无怨言
我该怎样介绍我们的关系
兄弟，爱人，宠物
倒不如说是一囗棺材
就等着我睡进去

我吻过的粮食

众囗之中
找不到自己的觜
我吻过的粮食
比吻过的女人多

岁月之吻

当我老了
从容地走出地球
科学家说
我的灵魂已经出狱
不是神，不是动物
就是花草
我愿意接受神的一切安排
包括奖励和惩罚

被一场雨滞留山中

下雨了
山上的溪水欢跳着
像一群归栏的羊
在溪中的岩石上撒着欢
时光玉裂溅我们一身
凉凉的，湿湿的
被一场雨滞留山中
我们会不会像树一样
长出木耳
听到千里之外的故乡
山上的雨，只一支烟的功夫
就停了，阳光像一片麦地
从山那边飞来
一下子就掠过了我
以及雨中，默念过的名字

半夜醒来读新闻

半夜醒来
新闻里说，朴槿惠要辞职了
这有什么好，我不知道
对政治，我从不感冒
这辈子唯一参加的一次游行
也只是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
在华强北，罗湖转了一圈
当然，如果算上写老师大字报
排着队去烈士陵园扫墓
戴红领巾，交入团申请书
那就多了，只不过我
从没把这些当回事
我关心青瓦台
只因它与老家的四间青瓦房
名字有点像
只不过我的青瓦房已拆
五年了，还没拿到拆迁款
所以，比起青瓦台
我更关心青瓦房
因为它直接影响到了
我干活吃饭睡大觉

烘托

这么早醒来
总觉得有点不好
眼睛睁着，屋子里是黑的
东西还是那么几件东西
书还是有些白
喜鹊肚皮上的白
没有足够的黑
烘托的白，不算白
当然，说到烘托
必须得说一下我的语文老师
不过，他已经死了
我的小学语文，初中语文全是他教的
他最喜欢说烘托这个词
或者说，他也没有更好的词教我们
这么早醒还是有点不好
窗外也没什么好看的
那些房子，我已用过许多比喻比喻
另外有些比喻，又不想用
就像那些在黑暗中呆了好久的东西
它磨损的光泽，我从不想深究
也不想如数家珍似地说出它们的名字
窗棂，不锈钢的栅栏只是虚设
我会从门里走出去


刘炜，江苏省大丰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少年文艺》、《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等发表诗作。作品入选漓江版《2015中国年度诗歌》、《2013—2014中国新诗年鉴》、《华语诗歌年鉴》(2013-2014卷)、《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月光下的村庄》，多次在诗刊社组织的诗赛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