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
我祖父的一颗牙齿埋进了土里
以前与稻谷紧密相连
现在落满荒草和秸秆
无名的野火就这么轻易地将它湮没
我父亲的一颗牙齿被汗水溶解
他的脊背上长满了盐,苦味的
在风中挥之不去久久盘旋
只能任凭时间将它一点点剥落
我的一颗牙齿扔在了房顶上
被一只鸟衔去,飞远
从此我的牙齿就停止了生长
总会有些疼痛在深夜或者故乡
《浊》
在夜里我按图索骥寻找那些遗失的影子
它们一部分的阴影来自深海
充满咸湿的气息,我空空荡荡
面对着土地上所有的城市和村庄
迷失的人,头颅在四处流浪
习惯于被浮躁捆绑的人世
潮涌般卷起每一粒细沙
许多爱恨和生死,都飘在半空
与雾霾和微尘一起被人吸入肺中
咳嗽的人张开嘴大哭起来
命运沾满污垢,再不会有一个地方
圣洁,如母亲的子宫
时代席卷一切,连同个体的悲喜
生活在陆地上的人们开始远离神灵
《漂流》(三章)
一
她不再返回的城市
依旧被来来往往的脚踝所湮没
流水线上她一直站立着
从清晨到黄昏,姿势和神态
始终如一,多像她和她们的青春
在冗杂的厂房内一同拔节——
能听见彼此的疼痛
那是种什么声音,像来自身体之外
碰撞,迸裂,激流,石缝
无关的名词在她脑海一遍遍接受筛选
结果还是一无所知
二
故乡的丘陵像连绵的坟墓
爷爷埋在那里,奶奶埋在那里
他们之间相隔一大片的麦田
像是洒下的一串金色眼泪
这里将是漂流的起点
将祖辈的光芒在水里濯洗一空
那唯一能带走的方言
也逐渐散佚风中
三
去火车站只要转两趟公交
而她此生不想踏再足的地方,就是故乡
这陌生的城市永远需要旁观者
不发一言,像路边很随意的一株植物
将绿色的生命献给钢筋水泥
生死与任何人无关,与自己也无关
那些的尾气和雾霾像一场葬礼的前奏
许多光鲜的事物都黯然失色
心里那一撮黄土却始终馥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