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偶拾
马结华
春天就要来了
开始是风姑娘的脾气好了些
她不再是刀子嘴，豆腐心
接着，是谁治好了大地的皮肤坏死病
每一块苍黄的面皮，都长出新的肌肉组织
山间休克已久的溪流又一次活过来
它们的歌喉居然和鸟儿一样婉转动听
每一朵桃花都急着向世界表明心迹
她们故意将喜悦化妆成血淋淋的伤口
以此俘获蜂蝶们的甜言蜜语和热情抚慰
我在一朵花前站立很久了，我看见
花心大萝卜一样的蜜蜂，亲了这朵亲那朵
嗨，既然花儿们都心甘情愿，我也就佯装不知
山 居
与喧嚣的城市比起来，我最爱乡下的老屋
每天起床，扫一扫灰尘，清一清苔藓
房屋前，每一株花草，都是我自己栽种的
一到了春天，它们都毫不吝啬献出芬芳
门外的那条小河，刚好可以满足灌溉所需
从每一滴雨露中，都能孕育出蔬菜和粮食
勤劳的人，只需一块地就能养活自己
忙时种一种，闲时抽杆烟，睁眼闭眼间
一座座沉睡的山，纷纷复活。休要言寂寞
山居的人，既与草木为邻，也同万物为敌
为了使无拘无束的小日子无人惊扰
且将离老屋最近的两座山充当门卫
生 机
麻雀们早已起床
多年来，它们的祖先就是这样
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问题是这些虫子们
为何都不长记性
难道不知道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么
可以想象，一只鸟儿见到虫子的喜悦
它绝对不会狂笑
而是不声不响，猛扑过去
那被捉到的虫子
挣扎几下，就进了鸟肚子里
想不到吧，这忽略不计的杀戮
让每一个早晨都充满了生机
转眼之间又一年
除夕过后，新年崭新地到来
去年的风霜雨雪已全部融化
新年的风在阳光照耀下把时间的口哨轻吹
电视里的歌声仍然让人心潮澎湃
城市的霓虹灯依然绽放迷人的光彩
捡垃圾的老人依然对垃圾堆顶礼膜拜
回到家的农民工兄弟，刚过完除夕
就盘算着出走，一年的奔波劳碌又将到来
声声汽笛声，催命一样催促他们再次背井离乡
我仍然像去年一样，在城市的边缘闲逛
空怀心忧天下之心，更多的是忧患柴米油盐
工资卡提前透支，还清房贷需再艰苦奋斗20年
独居城市一隅，新的一年我仍然不卑不亢活着
继续做一个加班族，保持本色，守好本心
我相信时间的公正性，胜过世间任何一部法律法规
雪一直下
从天未黑开始，下到凌晨两点
世界早已被漂白了
而雪还未停
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不白之处
雪就不会停
这雪啊，固执得很
它知道一年四季
这世界只有那么几天白白净净
哪怕只有一刻呢
它都一直下，一直下
下到被迫停下为止
雪天，从松桃到铜仁
一路上，群山穿着婚纱
谁是新娘，谁是伴娘
我左顾右盼，仍然傻傻分不清
她们都站立着，骄傲，亭亭玉立
排成长队。婚礼如此盛大
她们的新郎是谁
一路上，车辆飞奔
大货车上装着的肯定是嫁妆了
那么，小轿车排成的车队呢
无外乎是送亲与接亲
太阳底下，色彩斑斓啊
那是大地正端出满汉全席
感觉自己不是去开会
而是正奔赴一场，大自然的婚礼
这喜酒还没喝上呢，怎么就已醉醺醺
深夜，雨夹雪
虽已立春，但春天还有一段距离
深夜，窗外又下起了雨夹雪
沙沙沙，乍一听，像是老天爷在摆弄刑具
谁挡住春天的步伐，就拴住谁严刑拷打
梅花已经做出示范，它接受过风吹雨打后
更加鲜艳夺目了。接下来该大地上的
其他物种了。没接受过拷打的事物
都不配活着。在辽阔的大地上
哪怕是一棵小草，都必须接受千磨万击
你看，牛羊经过的地方，小草越发茂盛
镰刀经过的地方，韭菜长得越欢……
在一阵鸟叫声中醒来
七点十分，闹钟还没响呢
被一群鸟叫声给吵醒了
嘻嘻，嘻嘻，这笑得有点儿羞怯的
一定是小个子的麻雀
哈哈，哈哈，这开怀大笑的
一定是穿西装的喜鹊吧
何事这么高兴呢
推窗一看，原来是一树樱花开了
起床，走下楼来，春风就吹过来了
等上午开完会，就去山上走一走吧
学一棵老树，重新吐出新芽
像一群鸟雀一样，为重新活过来的世界
欢呼雀跃，嘻嘻，哈哈……
每一朵桃花都点了一盏灯
每一朵桃花都点了一盏灯
给寻找美的眼睛增添光明
也为寻找气运的人照亮前程
每一树桃花都涂了胭脂水粉
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香气
路过桃花林时，你可要格外小心
每一朵桃花，都会让你三心二意
不要像蜜蜂一样粗鲁表明心迹
不要像蝴蝶一样纠缠不清
不要为桃花下的过眼烟云魂不守舍
桃花的语言神秘又简单
它只是在应该开的时候盛开
盛开在每一个可以立足的地方
或许每一朵桃花都是一枚伤口
而碰巧每一枚伤口都很美
每一棵树都发出新芽
庆幸吧，春天到
每一株小草都冒出地面
每一朵花骨朵都绽放光华
每一棵树都发出新芽
有草生长牛羊就能活命
有花盛开秋天就有果实
有新芽长出老树就不会死去
人们四处张望，奇怪吗
世界依然还是原来的样子
不是每一株草都是牛羊的
不是每一朵花都是果实的
不是每一棵树都是不死的
抬头看天，看地，看远方
天很高，地很大，远方
什么都有，也仿佛
什么也没有
春天里
雷声隆隆
有时候，雷声大雨点小
有时候雷声大，雨点也大
似乎春天的雷只关乎雨
它并不劈向坏人
春天，所有的人
都像好人的样子，走在大地上
草木间，所有的人都为花朵
投去贪婪的赞美
春天里，所有的花朵都拼命盛开
有的为了果实
有的为了献祭
有的只是跟风
但所有的花都盛开了
看样子真的没有哪一朵后悔
倒春寒
春天都来了，寒风却并不放手
但花都开了，草都绿了
谁有本事把大自然的新芽逼回去
谁有能耐让煮熟的饭变成生米
气温骤降，无非就是让万物瑟瑟
或许，老天爷还会放出冰雹
但你相信它能够叫嚣多久
看来上天的领导班子也并不团结
总有些道貌岸然的，他们
为了一己之私，并不希望
尘世太平，海晏河清
面对疾风暴雨，祈祷是无用的
真正的信仰之力，在大地深处
在人世间最渺小的万物中
向上生长的力所向无敌，你瞧这大地上
每一缕芬芳都在为寒冷的春天加持
春天的祷辞
不论冷风怎么掌掴，冷雨怎么冲刷
花还是开了，果还是结了
僵死一个季节的大地还是活过来了
每一个春天都来之不易啊
没有哪一朵花、哪一片叶不经历生死
没有哪一个人、哪一种生灵能独善其身
站在春天的大地上，闭上眼睛
我急需要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我急需要默默祈祷——
愿每一个春天都不失约
愿每一朵花都不是空花
愿每一枚果都不是苦果
鸟鸣春
那只鸟又在窗外叫了
（显然，它并不是在叫我）
（显然，我也听不懂鸟语）
很快，窗外响起另一只鸟的叫声
唧唧复唧唧。现在正是春天
正是鸟儿们自由恋爱的季节
可以想象，它们一起筑巢
相爱，孵化小鸟，辛苦而又甜蜜
捉到一只虫子，它们或许会互相谦让
（让人想起两个人为一碗粉抢着付费）
或许，过了这个季节
它们会为了一只虫子反目成仇
大打出手。（像正在进行的俄乌战争）
看来，爱情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
问世间情为何物，竟让一对傻鸟
都懂得了惺惺相惜
此刻，窗外的鸟声正叫得浓稠
所有枝头的嫩芽都竖起耳朵倾听
全世界的春天都是在为它们布景
山间偶拾
在山间行走
很长时间我以为
那些在风中左右摇摆的小草
缺乏坚定的立场
主要源于自身
腰杆太细
很快，我就推翻了这个结论
因为大多数小草
经过风吹后，又一次次
重新挺直了身子
因为风总是在吹
且总是捉摸不定
它掌管着前进的方向
一会儿东一会儿西
作为一棵小草
需无条件顺从风的调遣
或许还要对风的磨砺心怀感恩
看来一棵小草能活着也是不易
我应该为自己对它们的无端揣测羞愧
夜雨敲窗
夜雨敲窗，她试图敲醒
梦中的我，帮助我洗涤内心
深处的黑暗。但我并没有
如期醒来。我醒来时
天已大亮，漫山遍野
都被她洗净了。万物都露出
崭新的样子，唯有河流
一片混浊。像我内心
某个角落。像我身体里
没有被浇灌的干渴
但夜雨已经走了
大地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或许昨夜，夜雨和尘世
发生过激烈争吵，甚至
还动手动脚，要不
怎会有满地落花，遍地落叶
我站在窗前，想着夜雨袭来
有谁听到了万物的悲泣
深夜响起了滚滚雷鸣
凌晨三点半
被一个炸雷打醒
我相信这个炸雷并不是为了
扰我睡眠，而是在惩罚
世间上那些隐藏太深的罪恶分子
因此我原谅了他
继续睡觉。但我怎么也睡不着了
世间有那么多不平事
老天爷又怎么管得过来
一年四季，我也仅仅听到
为数不多的雷声，而深夜炸雷
今年来也仅此一次
况且，这雷声到底有没有劈中
天底下的那些恶人，尚未可知
但我还是相信老天是最公正严明的
这样想着想着，我又沉沉睡去
再一次醒来时，发现
黑暗已经退走
天底下一片光明
|
发表于 2022-9-5 00:02
收藏
分享
楼主
发表于 2022-9-5 09:00
发表于 2022-9-5 09: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