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又在白费力气 | 我理解自己的叙述也有一个过程 | 皮旦2023年5月新作

皮旦

皮旦2023年5月新作



▎吃苹果的下午

吃完一个
苹果的一半
天阴了
互相不是原因
接着吃另一半
刚吃一口
天上出现一棵苹果树
不是其它树
不是树木的
是乌云的
向我头顶上移动
似乎不好再说
互相不是原因
不过可以说
互相不是直接原因
苹果树附近
不停地打雷
2023-5-12



▎或许另有安排

数了一下
我剩下的早晨
不包括正在
使用的这一个
发现比下午
等其它时间
多出好几个
忍不住又数一遍
还是多出好几个
如果死在早晨
多一个也就够了
我实在不明白
太多有什么用
2023-5-7



▎海边

四月末的一个下午
我来到海边
春天尚未完善
看得出它的每一步
都不会省略
大海朝我前进一步又退回去
然后重新前进
又重新退回
大海的每一步前进
仿佛都可以省略
但不被允许
我发现允许鸽子
和海鸥互换广场
并允许它们又换回来
它们都受不了在对方广场上
得到的自由
虽然天空是一样的
它们的胸脯
也区别不大
2023-5-5



▎惭愧

以前的呐喊
又一次找到我
不是我的
是我喜欢过的别人的
现在仍然喜欢
激情毕竟少了
不过呐喊从我这里感受的
决不是冷漠
而是激情减少后
形成的迟滞
我表现出很多惭愧
以抵消迟滞
2023-5-9



▎我理解自己的叙述也有一个过程

一只小鸟带着
笼子在飞
这么说好像
小鸟飞在笼子外面
我得指出
小鸟是飞在笼子里面
如果我说
一只笼子带着
小鸟在飞
可能错得更厉害
也不一定
可以确定的是
只有一只小鸟
和关着它的笼子
快速地掠过
我眼前的天空
叙述归叙述
理解归理解
我理解自己的叙述
也有一个过程
2023-4-18



▎灯光大于晚餐

我让晚餐代表散布着
它的香气的时间
晚餐之后，灯还亮着
让晚餐之后的灯光代表什么呢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灯光大于晚餐
2023-5-11



▎凌晨记

以下五种情形，哪一种更符合卢照邻
第一种情形，还没活够，却有了大病
第二种情形，不想活了，于是有了大病
第三种情形，有了大病，反而更不想死
第四种情形，有了大病，于是不想活了
第五种情形，虽然不想活了，并有了大病
却怎么也死不掉，于是，跳河自杀而死
如果有五个卢照邻，直接分配就可以了
一种情形分配给一个，简单一点粗暴一点
事实上只有一个卢照邻：写诗，喜欢凌晨
借助他对凌晨抱有的激情，我把五种情形
（其实是五个卢照邻）合而为一。不言而喻
凌晨带有包容性和模糊性。沉睡的人错过
一个又一个凌晨，卢照邻一个也不错过
自杀前，卢照邻先修好坟墓，先在坟墓里
住一些日子。发现坟墓里也有很好的凌晨
卢照邻才决定不活了，带着大病跳进颍水
2023-5-7



▎大风吹过亚洲

大风吹过很多寺庙和国家
大风吹过亚洲
诗人又在白费力气
祈祷的人也是一样
2023-5-7



▎北极寺

我三次来到北极寺
三次看见的都不是北极寺
而是三个又红又大的汉字
又红又大的北极寺你的寺庙在哪里
你的钟声在哪里
你收留过的信仰者和落迫者
他们都去了哪里
就是习惯性地问一问
不是问自己也不是问别人
2023-5-9



▎四个在北戴河浅水湾做游戏的诗人

三个诗人埋葬一个诗人
坟墓即将形成
死者才意识到不是头朝大海
他从坟墓里爬出来
要求头朝大海
三个诗人一致同意再埋葬一回
2023-5-3



▎有感于林乐之诗集《乘末班车而来的诗人》封面

三只绵羊乘末班车而来
下车后直奔广场
两只大绵羊一前一后走着
小绵羊走在最后
它们的距离完全取决于
它们看不见的影子
后一只绵羊每一步
都走在前一只绵羊的影子上
三只绵羊都是诗人
看不出哪一个是林乐之
我决定把它们都看成林乐之
它们都穿着皮袍子
它们都喜欢吃草叶
它们都像人民一样热爱纯净的集体主义
它们从脆弱的内心
激发的一声声歌唱
既接近呐喊又接近哭泣
2023-5-6



▎上帝的脸

上帝的脸不是一个
而是很多个
可上帝只有一个
那么多脸怎么办
有的混入树叶
脸就成了树叶
有的混入瓷器的碎片
脸就成了碎片
有的混入黑格尔的
小逻辑和牛顿的数学
我确实没有上帝
对上帝的认识难免肤浅与粗糙
这肤浅与粗糙里
也混入上帝的脸
2023-5-9



▎往远处看一下

往远处看一下
障碍就没有了
我是说思想上
我不说远方
我看的不是远方
看的是远处
远处很实在
几个人正在那里
修下水道井口
都戴着安全帽
都穿着粗布裤子
屁股朝上鼓起
2023-5-14



▎清醒梦

清醒梦是知道自己
正在做梦时做的梦
这是斯坦福大学精神病学教授
斯蒂芬·拉伯格下的定义
这么说，我是做过不少清醒梦的
清醒梦如果是一种病
我应该算一个老资格的患者
好处是，梦里很危险时
可以提醒自己那是假的
不好的地方是，梦里很美妙时
忍不住也提醒那是假的
2023-5-10



▎A座电梯

有了空闲
A座电梯就思考
它每天都在
重复做的事
不重复了还有没有意思
它问过自己
经验告诉它
不仅没有意思
简直要命
重复就是一切
还用怀疑吗
一切为了重复
有时想多了
脑壳痛得厉害
它并不知道
脑壳在哪里
它认定痛的地方
就是脑壳
也不知道哪里痛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才重要
2023-5-10



▎刘春林传

刘春林决定
把自己的耳朵
割掉一只
他知道凡高这样干过
与凡高不同
凡高只长两只耳朵
刘春林的右耳附近多长一只耳朵
刘春林要割掉的
正是这只多出来的
他知道这样的事
最好交给信得过的医院
（这是他与凡高
又一个不同之处）
医院却一次次把他轰出来
没有哪个医生
看出他多长一只耳朵
2023-5-3



▎众人散去

广场上只剩下脚印
除了脚印，还是脚印
没有脚和大腿了
没有腰和跳动的乳房了
没有咽喉和乱飞的头发了
我观察这么细致
在于不需要太细致的观察
最上面的脚印
与最下面的脚印遥相呼应
2023-4-24



▎不会有大毛病

离开居住地一千里
小鸟的叫声是一样的
又离开一千里，还是一样
是指我熟悉的小鸟
不能断定所有的小鸟都没有外语和方言
事物要小一些和简单一些
作为小逻辑不会有大毛病
2023-4-25



▎我还不知道的香气

为看清这个时代
我退了又退
空间已经不足
实际上是时间已经不足
稍微一退
就退到死后了
我临时决定退进一棵
我喜欢的树
它枝繁叶茂
关键它年轻且具备
我所需要的
高度和眼睛
它为让我看清这个时代
做了充分准备
还准备了很多香气
需要香气吗
这个时代或许
带有我还不知道的香气
2023-4-19



▎更衣记

乌鸦针对性地蹦一下
两只翅膀就脱落了
两只翅膀连在一起
连接翅膀的是乌鸦的其它羽毛
脱落后依然连在一起
乌鸦针对性地又蹦一下
身体恰巧接住两只从树枝上
缓缓飘落的翅膀
现在我必须把树看成乌鸦的衣架
我必须把这只乌鸦
看成更换外套的乌鸦
我必须承认只说翅膀是错误的
翅膀仅是两只衣袖
我看见的是乌鸦完整的外套
然后乌鸦就飞走了
然后乌鸦大叫几声
2023-4-2



▎就像荷马爱惜他空洞的双眼
 
允许春天摆脱
地域的限制
允许春天大到
我很难离开它
已经这样允许很多年了
今年我也是
这样允许的
今年的春天已经很大
今年我还
增加一个允许
允许春天也摆脱
时间的限制
春天之后还是春天
我当然知道
后一个允许
不过证明前一个允许
有多么虚妄
很多事情上
一个人甚至很多人
允许与不允许
都没有什么意义
就像荷马爱惜
他空洞的双眼
2023-4-12



▎后花园

后花园以对称方式
站立的两个
石头少女
穿着古希腊长裙子
大风给一个少女
披上废弃的包装布
把一团铁丝
戴在另一个少女头上
这是大风
早就成熟的理性
此刻用来鼓吹后现代
匆匆走过的人
戴着连衫帽
2023-4-11



▎包括

很多东西都是一闪而过
包括最新一排海浪
大海和最新一排海浪，不是一个东西
2023-5-1



▎一个行走的人

边走边吃
边吃边说
边说边比划
并没有人
与他走在一起
听他说话
2023-4-20



▎一只黑鸟

一只黑鸟
落在一根
黑木头上
站了一会儿
又飞起来
盘旋几圈后
又落上去
如此反复多次
黑木头很大
黑鸟太小了
不会产生
把黑木头叼起来
运到天空
的念头吧
2023-4-22



▎趋势是一切的基础

巨大的冰
突然破裂
零乱的冰块
反而认为
趋势更踏实了
有一些东西
终于可以
化整为零
趋势是一切的基础
终于可以
添加愿望
2023-5-8



▎转型时期的怪诞主义

早上在小区里走几圈
每走一圈9分钟
才知道我昨天
去的那个商场是很大的
在里面走一圈
同样的速度
得用10分钟以上
商场空荡荡的
有一层的中间被改造成篮球场
一边做买卖
一边比赛打篮球
这实体商场
转型时期的怪诞主义
有没有可能
在古罗马那个
著名的斗兽场上出现过呢
我觉得有可能
2023-4-22



▎小奴隶还是小的

我在看一本老书
内容和版本都比我还老
不相应的地方是
书里的小奴隶还是小的
2023-4-26



▎今天的乱想

一只老虎盼望搂抱着
它喜欢的一只蝴蝶睡觉
这只蝴蝶也这样盼望
老虎太大了，蝴蝶太小了
老虎同意变小一点，蝴蝶同意变大一点
这就是我在今天的乱想里看见的老虎和蝴蝶
2023-4-29



▎新树枝

杨树上，树叶一样新
一样大小，一样响亮
我正穿越一大片杨树林
不会用错响亮这个词
以前的树枝之间长出新树枝
树枝有了明显不同
小革命随时都在爆发
而且有掩护和持续
我也不会用错小革命这个词
我心里收入了它的清脆
有人说，树枝不会折断
我认为他说的是新树枝
2023-4-29



▎一个左手拿书的女人

一个左手
拿书的女人
跑出小区
后来换用右手拿书
用左手翻开
看拿错没有
然后想跑得更快
然后把书
又换到左手
用右手理了理头发
2023-5-8



▎2023年5月6日，在顺义高丽营看日出

三只小鸟盘旋在
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
三只小鸟都是白色的
像是修复早已存在的界线
一转眼，三只变成四只
第四只小鸟也是白色的
刚才它可能在我的遥望里与另一只重合了
当我看见它们是四只时
它们的白开始被红光所漫延
20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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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美林

相不是原因
不过可以说
互相不是直接原因
苹果树附近
不停地打雷
2023-5-12

方先锋

学习佳作万事如意

皮旦

王美林 发表于 2023-5-24 13:23
相不是原因
不过可以说
互相不是直接原因

早上好。

皮旦

方先锋 发表于 2023-5-24 21:06
学习佳作万事如意

早上好。

王美林

皮旦 发表于 2023-5-25 07:20
早上好。

谢谢皮旦

沙漠

代贴八首


吃苹果的下午

吃完一个
苹果的一半
天阴了
互相不是原因
接着吃另一半
刚吃一口
天上出现一棵苹果树
不是其它树
不是树木的
是乌云的
向我头顶上移动
似乎不好再说
互相不是原因
不过可以说
互相不是直接原因
苹果树附近
不停地打雷


海边

四月末的一个下午
我来到海边
春天尚未完善
看得出它的每一步
都不会省略
大海朝我前进一步又退回去
然后重新前进
又重新退回
大海的每一步前进
仿佛都可以省略
但不被允许
我发现允许鸽子
和海鸥互换广场
并允许它们又换回来
它们都受不了在对方广场上
得到的自由
虽然天空是一样的
它们的胸脯
也区别不大


我理解自己的叙述也有一个过程

一只小鸟带着
笼子在飞
这么说好像
小鸟飞在笼子外面
我得指出
小鸟是飞在笼子里面
如果我说
一只笼子带着
小鸟在飞
可能错得更厉害
也不一定
可以确定的是
只有一只小鸟
和关着它的笼子
快速地掠过
我眼前的天空
叙述归叙述
理解归理解
我理解自己的叙述
也有一个过程


灯光大于晚餐

我让晚餐代表散布着
它的香气的时间
晚餐之后，灯还亮着
让晚餐之后的灯光代表什么呢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灯光大于晚餐


大风吹过亚洲

大风吹过很多寺庙和国家
大风吹过亚洲
诗人又在白费力气
祈祷的人也是一样


北极寺

我三次来到北极寺
三次看见的都不是北极寺
而是三个又红又大的汉字
又红又大的北极寺你的寺庙在哪里
你的钟声在哪里
你收留过的信仰者和落迫者
他们都去了哪里
就是习惯性地问一问
不是问自己也不是问别人


更衣记

乌鸦针对性地蹦一下
两只翅膀就脱落了
两只翅膀连在一起
连接翅膀的是乌鸦的其它羽毛
脱落后依然连在一起
乌鸦针对性地又蹦一下
身体恰巧接住两只从树枝上
缓缓飘落的翅膀
现在我必须把树看成乌鸦的衣架
我必须把这只乌鸦
看成更换外套的乌鸦
我必须承认只说翅膀是错误的
翅膀仅是两只衣袖
我看见的是乌鸦完整的外套
然后乌鸦就飞走了
然后乌鸦大叫几声


包括

很多东西都是一闪而过
包括最新一排海浪
大海和最新一排海浪，不是一个东西

皮旦

沙漠 发表于 2023-5-27 21:57
代贴八首

早上好。谢选。

皮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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